她才一字字地顿出来:“公主?弥补?你为何要偿还,如何偿还?你不是出了宫就随老爷去了兴远吗?弥补谁,向谁弥补?”
此时,她脑中一团乱线缠在一处,话也说得重复颠倒,没些条理。
从前,因为自己只是个管家之女,是个下人,所以她武功再好,内心深处,她依旧觉得自己低人一等,看不起自己。相宜的好,亲切地说要与她做姐妹,又稍稍挽回了些她的自信。可平日的吃穿用度,旁人的眼神,又一次次地将她那点可怜的自尊给打回原形。可她依旧告诉自己,相宜是真心当自己是姐妹的,父母也是真心爱自己的。所以这些年,她一直就在这样的灰白线上来回徘徊。
如今,她不仅只是个管家之女,还是个犯了宫规要被处死的死刑犯的女儿。这对她一直以来的坚持是何等的讽刺!
母亲略带忧伤的眼神渐渐泛起点点晶莹的泪花,一闪一闪,看得悠扬浑身发颤。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巨浪之中,不论自己如何努力地挣扎,依旧有一阵又一阵更大的浪将自己再一次卷进去,直到将自己完全吞噬抹尽。
“我想你也猜到了几分。没错,宜儿便是那个差点被我害死的贵妃娘娘的幼婴,当今陛下的亲生女儿,玉暻公主。”
初闻此事,夏悠扬再也站不住了。她一下子无力地瘫坐回椅上,鼓鼓的目色渐渐垂落,毫无生气。
停了会儿,红袖又接着自顾自地回忆着当年的事情。
“当年我因一念之差,上了丽妃娘娘的当,差点害死她。这些年,我对她严格要求,也是为她日后回宫不被指点做些准备。让你父亲教她武艺,也是叫她防身用的。那时你听见我唤她‘初阳’,也是陛下当初给她取的小名。因着她就是日出之时出生的,也是存着陛下对她带着希望快乐长大的期望。这……便是全部了。”
终于将这些瞒了数年的秘密全数说出来,红袖只淡淡地舒了一口气,并未真的觉得轻松。
这些年,她知道相宜在夫人那处不得好,老爷也不太重视她。可她为了低调,不引人注目,便放任了这些原本不该相宜承受的事情。
她从来便是个胆小的人。
那日在朝阳殿求陛下放小公主出宫也是感念宜妃娘娘对她的恩遇,奋力一搏。
其余的勇气便都用在了那个让她欲罢不能的男人身上。
出了宫后,她一心想安静地守着这两个女娃平安长大。至于其他该为相宜争取的东西,她只是用“为了她的安全,为了藏住她的身世之谜,这些是她该承受的。”之类的借口让自己安然当不知般漠视。
在力所能及之内,她也在倾尽全力地对相宜好,教她宫廷礼仪,生日年节给她备礼。悠扬有的,她也有,当她和悠扬一般作亲生女儿看待。
听了母亲这一番话,悠扬一直以来为自己构建的那个所谓管家之女,可以与小姐做朋友,做姐妹,可以去追那个人人趋之若鹜的世间第一美男子的那点可怜的微不足道的自尊已经完全被这一惊天的事实狠狠踩在脚下。
一个卑贱之躯,与高贵的公主做姐妹,追求第一美男子。呵!多么大的笑话!
那一刻,她似是被抽取了通身的气力,只瘫瘫坐着。眼泪漱漱地流个不停,似是断了线的风筝般,没了约束。
镂花窗外,一张娇媚的艳容只在灰白的窗纸上印了浅浅的小片痕迹。停留片刻,那个痕迹便渐渐不见了。
她没有回房,而是出了府,径直去了位于东北向的那座王府。
转眼时间已快初秋,帝京之北,遥远的边地一片荒芜,绿草未生。时时吹来的大风,隐隐夹着粒粒沙尘在灰黄的空中飘荡飞舞。
细细微风拂过,风声入耳,抚过每一个在场将士的耳垂。
宽阔的大地,给两色的大军生生分成了两半。
一半红甲,一半黑甲。
红黑两色泾渭分明,将整片灰沉的苍穹映成了淡淡的两色天。
两边前方将士皆骑于马上,呈“一”字线排开,中间隔了百步之遥。他们皆以凌厉的目色看向对面那乌压压的一片,似乎谁看起来温和些便就输了一般。
“在下贺兰星梧,此行只为柳相宜一人。实为情况紧急,并非有意挑起两国战事。韩将军为何看起来这般严肃,似……似是要吃了星梧一般。如此颜色,倒叫星梧有些不知所措了。”
贺兰星梧骑于一匹红棕色的宝马之上,挺直腰杆,正色朗朗地目视前方一片肃然的大阵仗。他眉间带笑,面色清朗,似是根本没把面前黑漆漆的大军放在眼中。
他已然知晓了对面那位英朗将军与他所求的那位佳人的婚事,可如今说来,倒像是不知一般。那话调,似在说对方此番气势汹汹是在小题大做样。
韩晖身着一身黑色的厚重铁甲,处于一排同着黑甲的将领之中,一派威严无畏的神色,目视前方。
闻言,韩晖肃色不改,英气四溢的眉宇之间,透着不容侵犯的杀气。他稍稍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