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思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再去打扰林峰。从富贵之家到婢仆,兜兜转转数年,分离尚且还是孩童,如今再见都已经成人,个中苦楚,怕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在世上,终究还是有亲人的。
林峰怜爱地抚摸林子玉的脸,这样与他相似的脸,世家大族就是这样,没有祸患的时候争来抢去的,一个个恨不得把对方弄死,真的落难的时候,又会齐心协力,姻亲、师门、故旧、朋党,势力盘根错节,关系微妙,这也是后来已经成为皇帝的晋王在革除九品中正制,推行分科考试的时候受到极大阻力的主要原因,不过,这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即便不是一母同胞,如今再见,也是热泪盈眶的。
不过,宇文成思并没有这么顺利地脱身,因为下一刻林峰对林子玉说:“去给小将军磕一个头,谢她带你来见我。”宇文成思问心有愧,不敢受礼,侧着身子避让过了。不过林峰的心稳了下来,宇文成思也就索性同他讲了:“林峰,你妹妹比我还大几个月,我目下是陷在里面了,暂时没有什么法子,不过,咱们恐怕要给她寻个依靠。”
林峰低下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心里不舍得,不过也知道成思言之有理,宇文成思道:“目下有一个极其麻烦的事情,子玉是没有契籍的,其实,我心里也不希望她有,林氏如今仍然是罪臣,哪个府邸敢收留,哪家公子敢娶呢?我倒是不介意将她留在家里,可也不好误了终身啊。”
林峰淡淡地说:“我如今也不敢再奢求什么了,只是,既然找回来了,便不应该薄待了,倒是不敢奢求着能入什么豪门望族,只要是人厚道可靠的,农夫也好,商贾也好,能安安稳稳的就好了。”林子玉倒先哭起来:“我不要再离开哥哥了。”
宇文成思叹了一口气:“我是没法子,若是安置在咱们自己院子里,自然无妨,只是......”林峰也叹了一口气,“我们目下尚且不能保全自身,我是盼望着子玉能有个栖身之所的,不论咱们成败,往后也能置身事外。”宇文成思脑壳疼,“我也没想出法子,你让我想想吧。”林峰向宇文成思行大礼,恐怕,这样的恩情这一世都还不清了。
宇文成思先回了寝阁,将剩下的条子一一看了,再挑一些紧要的记档,防止后头要用上。
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
五月十五的时候,照例宇文成思要回宇文府请安。皇帝是极其重用宇文成都的,今日又交办了别的差事给他,所以不得空过来,便令宇文成思代为请安。
顾氏脸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已经长出了新肉,再过不多久,想来是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了。因为上次的前车之鉴,宇文成龙被放在外宅,连一家人坐在一起用饭这样的时候也没有召进来。宇文成思没有什么感觉,反正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两位都不是她的母亲,顾氏是这院子里的当家主母不假,不过也只是继室。这么大的府邸里,得不到母亲的怜爱父亲的看重兄长的照顾,宇文成思呆着也是无趣,还是在统领府过得舒服些。
不知有什么好事,宇文化及看上去最近心情不错,不过非常遗憾的事情是,仅仅只是看上去。宇文成思咬下一块肉,食不知味。顾氏温柔地问:“怎么了?成思最近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吗?”宇文成思赶紧坐好,客气地说:“有劳母亲挂怀,成思一切安好。”顾氏试试探探地问:“成思如今足了年岁,大人可曾看了什么人家?”
宇文成思尴尬地笑起来,宇文化及神色如常,道:“留意是留意着,不过你也知道,现下说一门亲事可不容易了,人品、相貌、家世都要查问清楚,还得要你情我愿,这种事情,自成缘分吧。咱们着急也没有用。”成思暗暗松了一口气,看了顾氏一眼,叹了一口气,她知道什么呢?
宇文成思岔开了话题,故意问:“怎么不见二哥哥呢?”
宇文化及面色不悦,“成思,好好吃饭!”
宇文成思轻轻咳了一声,赶紧夹起来一筷子菜品,司马嫱明显不高兴了,狠狠剜了成思一眼。倒是被宇文化及看见了,盯了司马嫱一眼,司马嫱赶紧正襟危坐,好好吃饭。用完了晚饭,宇文化及回了书房下棋,剩了几个女子在胡谝闲聊。司马嫱跟这两个没话说,匆匆离去了。
顾氏笑盈盈地问成思:“你想好了?”宇文成思面无表情,淡淡地说:“我今日进来的时候带了一坛子酒,听说我那个二哥哥近日与几个纨绔子走得近,又学了一些品鉴茶酒的本事,这酒是礼部侍郎郭大人送给我的,自然是极品。兄长不许我饮酒,他自己也有日子不曾饮酒了。想来,这样的酒我那位二哥哥是舍不得丢了。若是贪杯,恐怕会坏了肚子,有得折腾。”
顾氏满意地笑:“我是头一回听见,把害人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你终究是难忍这数年的刁难刻薄啊。”宇文成思也笑起来,一声“母亲”叫得寒意森森,“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害人不害人也无所谓,不过,我若是真的想祸害谁,须得是我真心实意的,我不喜欢被挑唆,也不喜欢被利用。”
“所以呢?”宇文成思的笑意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