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了。
天气已经转冷,不过宇文成思自己也发觉不能老是这么呆着不动,逐渐把丢下的武学又捡起来,虽然不求再有多大的进益,好在也可以强身健体。
一套剑耍下来,身上也出了些汗,庖厨做了淮扬菜,又是她不曾见过的新菜,宇文成思正好饿了。半夏把擦汗的帕子递给宇文成思,宇文成思一边揩去额上的汗水,一边问:“陛下过来了吗?”成思的脚步是朝着她自己寝阁去的,半夏也跟在她的身后:“是,陛下在外间等婕妤。”宇文成思加快了步子:“往日他总是过来看看的,怎么今日自己等着了,咱们快点儿,别让陛下等着急了。”
只是回了,却不见几案上有菜式,宇文成思见边上没有旁人,便自作主张没有行礼:“陛下,咦,晚膳还没有上来吗?”皇帝没有说话,宇文成思有点尴尬,赵明打圆场道:“方才上来了,不过婕妤舞剑时间久一些,奴怕放凉了,命人拿下去热一热。”
“这,往日晚膳不都是这个时辰吗?怎么今日就晚了?怕是厨子忘了吧?”宇文成思贴近了一瞧,才发现皇帝跟前放着一张帛,上书:“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斜阳欲落出,一望黯销魂。”宇文成思笑起来:“陛下的诗一向都极好的,便是太学里面的博士们也赞不绝口呢。这诗虽则如同简笔白描,却朴素隽永,意境真是到了。我前两天也瞧见落日随着运河下去了,觉得极美,我也写了诗,你帮我瞧瞧?”不等皇帝答话,宇文成思自顾自翻找出前两日写下的诗作,也是一片帛,上书:“霞光通裂云,远山笼暮晖。浅滩寒鸦啼,清减知为谁。”成思的书作好在直白清晰,犹如一幅泼墨画,不过看得出笔法尚且青涩,意境不足。
宇文成思拿着帛得意地在皇帝面前晃荡,皇帝却笑不出来。宇文成思问:“陛下今儿是遇着什么事情了吗?瞧着心情不大好的样子。”皇帝凝视着她,问:“思儿,你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同我交代的?”宇文成思瞒着皇帝的事情还真不少,譬如柿子蒂,不过此事,成思就算打死了也不会说出去的。皇帝何等聪慧,往往一瞬洞察人性,岂能看不出她眼中的犹疑?
皇帝苦笑:“果然如此。”宇文成思咬了咬嘴唇,有些心虚地问:“陛下要我交代何事?也该有凭有证,问清楚了才是。”皇帝皱着眉头摇头:“宇文成思啊宇文成思,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入宫的?是为了朕,还是为了你宇文氏的殊荣?”这一问,似力有千钧,宇文成思看着皇帝,他仍然是帝王,他雄才大略,亦寡恩凉薄。宇文成思明白过来,此时,向她问话的并不是她的夫君,而是君王。成思跪下:“陛下,臣妾为何入宫,时至今日,陛下心中难道尚且存疑吗?臣妾前前后后如何陛下都是知道的,当初也是陛下点头许可的,若是陛下心中存疑,臣妾从九黎回来陛下就应该下令诛杀臣妾了,何苦有今日一问?”
皇帝实在是了解极了宇文成思:“你是惯会以退为进的,朕若当初诛杀你,自然不会有今日一问,只是宇文成思啊宇文成思,朕若真是下旨,你难道真会自裁吗?”这话说得,宇文成思也上火:“陛下,杀人总该有个由头,陛下今日怒火所从何来,臣妾知道了,身死才不算冤屈。”
“由头?”皇帝冷冷“哼”了一声,将一个什么东西狠狠摔在地上,铿然一声巨响,那是金银器与大理石相撞的清脆声音。宇文成思循着声音找过去,才发觉那是什么东西。
九凤珠钗。
那是这世上最华贵的珠钗,就算是皇后头上的花钿宝石加在一起,也不如这一支珠钗宝贵。这是陈宣华尚且在服侍先皇的时候,先皇赏赐下这一支九凤珠钗。后来罗成偷了这支九凤珠钗,送给了成思,便成了他们之间的定情信物。不过后来罗成大婚,宇文成思便将此物交还给了罗成。不知为何,今日怎么出现在了这里。宇文成思原以为这些事情皇帝都不知情,却不想他都是知道的。
宇文成思仔细地检查九凤珠钗,上面的珠翠华贵冰凉,一层一层繁复的宝石挂在上面,宇文成思说:“这不是真的,九凤珠钗我已经还给罗成了。”皇帝悠悠叹息:“你若是真的那么放不下他,何苦编这样一出好戏来骗朕?”“不是真的,我真的已经还给他了。”
“你骗我。”皇帝凝眸盯着她,语气却委屈得像个孩子,“九凤珠钗,这样华贵的珠钗,从掐丝、篆刻到点翠、钑镂,都是国手,哪里再能找得到这样的银匠来做?就这一支九凤珠钗,当初是二十三位金银匠足足用了半年的时间再能做出了的,朕已经派专人检查过,不会是假的。”
宇文成思一时愣了,不知道究竟是谁这样处心积虑要陷害她,却不知道手中的九凤珠钗究竟是不是当初的那一支。
皇帝不忍看她,口中只有深深的叹息:“再漂亮的珠钗,朕也不是做不出来,朕富有天下啊,你的心,就被这样一支钗拢去了吗?你的眼中,究竟还是不喜欢那样的素银簪子。”宇文成思低头,肩膀微微耸动,看着便是哭了,皇帝瞧了,如今竟连半分触动都没有了,只余恼恨。他不舍得让这女子流泪,可是她的眼泪,却不是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