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城门下送行后孟与青便再也没有见过他,数月未见谢子灵似乎长高了一些,只是身形依旧单薄。
听见这三个字,谢子灵稚气仍存的脸上神情未动,只垂下眼睑道:“子灵已是罪奴。”
门后的这条小路很窄,孟与青湿沉的裙裾洇湿了他的衣裳,她顿了下,正要开口却听他道:“我送孟姑娘回宫。”
说着,他便起身理了衣摆,转身朝小路内走去。
孟与青望着他稚嫩低矮的背影。
今日宫宴,各宫人均着艳丽,只有他依旧一身破旧浆洗干净的白布衣。
腕上的镣铐已取了,颈骨瘦弱伶仃,依稀可见刑具与鞭打的伤痕,可怖的殷红隐入颈下。
宫墙深深,狭窄的小路里杂草丛生,谢子灵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一路走来连半个人影都未遇到。
孟与青一边惦记着红笺的安危,一边又想多问一句他的状况,几次欲言又止都未开口。
“沿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是凤仪殿了。”
谢子灵驻足低声说完,垂首弓身行了礼,声音平稳:“未谢过孟姑娘救命之恩,子灵惭愧,无以为报。”
孟与青知道他一向敏捷如镜,定是早有所猜测。
她连忙认真回了大礼,低声说:“当年我也曾得殿下相救,未及感恩便逢此变故,故人之缘罢了。”
月色如水,照得她的眼中温和的碎光。
谢子灵天资聪灵过目不忘,自然记得她说的是哪件事。
他垂着眼帘回避了视线,语气稚嫩却沉静:“举手之劳。孟姑娘若无事,子灵先行告退。”
“等等——”孟与青连忙道。
对上谢子灵的视线时她却又一顿,从袖中掏出一枚锦囊,递过去:“这是我自小携带的药囊,或许有一两味药材能用得上。”
风吹得锦囊的莲花络子簌簌摆动,谢子灵伸出手接过,细白指节上伤痕遍布,孟与青的动作微僵。
对方很快便收回了手掖入袖中,低声说:“多谢孟姑娘。”
孟与青看着他:“珍重。”
对方没有再说话,颔首后便安静地转身离开,小小的背影隐入宫墙里。
孟与青浑身湿透地回到凤仪殿,殿里此时只有两个看守的小宫女在打着盹,看着她上前,先是愣了会儿,连忙吓地爬起来:“皇后娘娘!”
“还不快去备热水为娘娘更衣!”
“是!”
孟与青泡在热水里闭着眼一寸一寸地回忆方才的事,忽然便听到殿门外红笺焦急的声音:“娘娘!”
她松一口气,没入水中:“进来。”
红笺连忙走进来迅速反身合上殿门,脸色难看正要开口,便见孟与青竖起手指挡在唇边,眼神沉静。
她立即咬紧唇,瞥一眼紧闭的屏风走上前来为她轻洗长发,声音不高不低地说:“娘娘不是说要在竹林看风景,怎么自己回来了?”
孟与青说:“醉酒跌了一跤。”
“奴婢有罪,方才不慎打湿了衣裳更衣……”
“罢了,本宫还要回宴上。再有下次便自己去受罚。”
“是。”红笺握住她的手。
手心里的触觉慢慢地汇成一个“梅”字,孟与青握紧了手,微微颔首。
*
“公主……公主,不可再喝了!”
“都别碰我!”
“公主!”
静敏公主一手撑着额头,神情恼怒,案上是已经空了两瓶的白玉酒壶,她已经快要坐不稳当,竟然还要去伸手拿酒。
一旁的婢女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上去按住她,颤声跪求道:“公主不可,宫宴醉酒失礼是大罪!”
听到宫宴两个字,静敏公主的思绪从混沌中收回了一些,她一怔,又想起方才宴间心闷外出透气时遇到的卫明御。
家中突逢巨变,父亲战亡卫家军被瓜分,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入宫为后,少年将军更是一朝骤跌成了不入流的七品文官。
不过一年未见,那个俊朗凌利的将军沉寂了许多。只是看着自己的神情依旧冷漠,口中的拒绝更是不留余地。
静敏公主自嘲般笑一声。
卫氏满门将后,卫氏嫡长子卫明御更是风姿朗朗。父王还未登基时,卫眀御曾驻守冀州旁边塞一段时日。
那年静敏公主与兄长赌球输得一回,应赌约要去边塞的茫茫草原猎一只羊,亲手烹之。
静敏心高气傲,强行拒绝了护卫陪同,猎羊时却因为过于求胜粗心,险些入了狼口。
彼时草原正值旱季,草木枯黄一望无际毫无遮挡,狼群狡猾悄然将她包围。
马匹被嘶咬得血肉模糊,只待倒下,她便与马身一同葬入狼腹。
她吓得花容失色,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远处却突腾起黄沙漫天,定睛去看,是飞驰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