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灯在臣府中妥善保管,样子已由府上人画于纸上,纹路图案编号用料皆有标注,方便娘娘查看。”
“......来人......”
不知道为什么,上面传来的声音突然疲惫了起来,“去找。”
“谢府的恩可不是谁都能得的。”
怎么说呢,不愧是宫里的速度。也就吃了一盘点心,喝了两盏茶水。女官就领着一个小姑娘进来了。
“太后娘娘安。”和那晚一样清楚脆亮的声音,从女官后头传出来。
“是你?”太后的语气好像有些意外。
谢小公子的头还没伸到能看清她样子的角度,谢阁老的脚也还没踹到他那不着调的儿子脚上,那小姑娘干脆利落地就跪下了,崩豆子一般地讲起来:“臣女元宵那日随昌平公主,昭平郡主一同与王爷府上一行人私服游玩,见一人呆站在街上人群中。王府一行人身份贵重护卫众多,恐前行之时出现矛盾,臣女上前检查才发现此人年岁尚幼,身旁无人照管,双眼无神面色苍白,有惊惧之状。衣着配饰又皆是不凡,应是哪个府上走失的公子,故将其引至街边屋檐,用臣女元宵家宴上新得的赏赐嘱咐旁边摊贩置一火盆在旁,由于臣女随行不得耽误公主行程,只得将宫灯送于那位公子,臣女以为随心举动无意冒犯,故未曾上报娘娘,臣女告罪。”
居然是个比他谢小公子还矮上半头的娃娃,一口气说出了比他半年说的还多的话。
侧面看着,她穿着一件和昨天一样红的披风,扎了两个利索的圆髻,说话的时候脸一股一股的。
“告罪?你救了谢府独子,怎么会有罪?”太后像是被逗笑了,“今天他们特地入宫谢你的恩情呢。”
只见她朝谢阁老方向又是一拜:“昨夜街上偶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多谢阁老惦念。”
“......臣不知这位是?”
“这就是已故西北节度使的孙女,先帝亲封的靖国郡主。”太后轻笑的声音悠悠地传过来,好像在说什么笑话一样。
她端正地跪着,不见一丝变化。
谢阁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太后也不做声了。
“你叫什么名字。”突然一声斜斜插进这规整的寂静里。
原来谢方止凑前了几步尚不能看清她的样子,便出声询问,且顺势走到她身后女官旁,想看看清楚。
“臣女林款冬,见过谢小公子。”嘴上说着见过,可眼神却不曾落到他的身上。
她昨日穿着的披风,应已被雪浸湿,今日日头刚起,又急穿着出来,想必是匆忙之间只用碳浅浅烘过,寒意未除。
是只喜欢这一件呢,还是只有这一件呢?
谢方止在心里琢磨。
郡主衣着都是官造,每件穿什么怎么穿有几件都是有规矩的。她身上的衣物不说珠光宝气,也是精工细造,没有偷工减料之嫌。
但是雪夜出门却不尽然。
人行于雪中,雪化成水会浸湿身上衣物鞋袜。浸透了,身上的热气拢不住,体温便会越来越凉,所以应穿的尽可能厚实,或者用上防水的皮毛或细密布料。
就好比他出门时被嬷嬷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好似粽子,氅子更是挑重的厚的穿来。
宫装虽然合规矩,但是不见得能做到这些。她昨日虽是宫宴之后出门,但私下看灯却仍仅穿宫装,打点小摊贩用的是新得的赏赐,就连帮他也只能用宫里造册下发的宫灯。满街都是纸糊的荷花灯金鱼灯。怎么就把宫灯塞进他手里了呢?
虽然心下里细细思索,但是谢方止嘴上依旧没闲着:“本草纲目说,‘款者,至也,至冬而花也’,郡主可是这款冬二字?”
“正是。”
“臣谢方止,‘圜居而方止,则若盘石然。”,他笑眯眯地看着她,可惜人目不斜视理都不理的,“从未谋面之义,去不留名之情,臣谢过郡主昨日仗义相助。”
“圜居而方止,则若盘石然。”太后不知怎地突然出声,喃喃重复着,说:“......这是荀子的议兵?”
“呵呵呵.....方止,列方阵以驻守。”太后来了兴趣一样,语气不详地说,“谢家真是家学渊源,这小娃娃脱口而出的,竟然也有国策国论。”
“太后娘娘圣明,臣的字是已故母亲起的,母亲爱菊,喜菊立于秋寒之气节,花谢方止,故给臣取名。”谢行止端端正正跪下不急不慢地说,“臣怕按此说来唐突郡主闺名,故随便拿了一句应付。”
胡说八道。
谢阁老当下腹诽。
他的字是取方正行止之意,哪有那么多菊啊策的事儿。他活这么大岁数头一次看见在殿前满嘴跑马车的,今天他可算是让亲儿子开了眼界了。
但是他母亲爱菊这事儿确实如此,如果太后着人去查也不会有什么纰漏。
......合蝉,你的儿子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