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笤迟疑地看了一眼秦空空的腿,眼中意味分明。
此地距离崇觉大军所在之地仍有数百里,即便是骑马赶路,秦空空的腿也是不行的。
“主子您的腿......”
秦空空走到桌前,桌上是前几日大夫给她留下的大大小小的药材,“兰笤,你去取一段竹子,一头留节,一头削薄,中间钻孔再用木条塞住。”
兰笤立即起身去做,带她走后,秦空空一步一步挪到窗前,将靠近院子的窗户紧闭上,又将后窗留了条缝隙,才缓缓躺回床上。
她闭上眼,窗外的每一丝响动都稳稳当当地传入她的耳中,她忽然想起还在翟阳城的日子,每每失眠,她便会像此时一般,闭着眼躺着,听外头的声音。
若是云虔也恰好睡不着,他便会提一壶小酒,坐在树下独自小酌,勾醒她肚中的馋虫,二人遂于月下对饮。
他最后一次与她月下长谈时,聊的是他在云家的日子,云相只将他当作替云妃复仇的棋子,让他年纪轻轻便背负起如此深重的复国大任。
若她与云虔当真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那么对比起来,她在程家受尽了父兄宠爱,虽险些战死沙场,却也是轰轰烈烈一场。
程国公夫妇视她作掌上明珠,程祈安授她一身本领功夫,早已是她真正的家人。
而云虔没有这些,他孤苦的长大,好不容易寻到了自己的双生阿姊,却不能道出实情,以朋友之名默默陪伴,只为汲取那一点一滴可贵的亲情。
秦空空眼角滑落两行清泪,她本该与他并肩,却留他独自面对这一切,让他隐忍潜伏,让他策划筹谋,让他四处周旋,自己则生活在他划出来的舒适圈内,不晓身世,稀里糊涂的过了十年。
她甚至,还怀疑过云虔是否对自己心存算计。
毕竟,她们是彼此在这世上,血脉最亲近的家人。
正想着,院子里传来一阵窸窣飞快的脚步声,是兰笤回来了。
她推门而入,径直跪在秦空空床前,托起手中的竹罐,“主子吩咐的属下都办妥了,接下来要怎么做?”
秦空空慢慢睁开眼,掏出一根火折子吹燃,让她拿着,自己则褪去衣衫,露出腰间狰狞的伤口,数条长长的红痕交织在一起,从腰间蜿蜒向下。
兰笤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这二十年来也杀过不少人,其中许多人都是被她折磨致死,她用过的最狠厉的手段,也无法在身上留下这样可怖的伤口。
她无法想象秦空空都经历过什么。
秦空空示意她将火折子举到竹罐下方,火苗在竹罐内窜动。
春日的夜晚露水浓重,竹罐内里湿润,再用火炙过,趁热放在腰间的伤口处,竹罐一下子就稳稳地吸附住伤口。
“沿着红痕,用力往前推,切记要快,不可让竹罐生出间隙来。”
腰间的伤口已是触目惊心的红,像是被火烧过一般,兰笤心生不忍,却还是强逼着自己盯着那伤口,握住竹罐,用力往前一推——
秦空空的喉咙陡然发出一声惨叫,却又被紧闭的牙关硬生生逼退,只剩一丝微弱的呜咽,隔着窗户,传不到外面。
她的额间冒出几粒豆大的汗珠,顺着面上的轮廓滑至颈间,白皙的玉颈此时青筋暴起,微微颤抖着。
竹罐冷却下来,腰上的红痕也愈来愈深,兰笤如释重负般取下竹罐,却听见秦空空颤着声音开口,“继......续。”
兰笤的目光在触及腰伤的那一刻,便如触电般收回,连连道:“不行啊主子,你会受不了的!”
秦空空喝道:“别废话!”
窜起的火苗重新进入竹罐,兰笤觉得自己的腰间也如火烧似的。
随着腰间的一次次推拉,秦空空痛得几乎要昏过去,十指紧紧抓着床边,指甲在木板上一下又一下抠着,木屑簌簌地往下掉。
如果说太子用刑时,她是从地狱里走了一遭,那么此时,她便是去而复返,重新体会了一次凤凰晒翅时的极致疼痛。
她慢慢没了动作,双手垂在床边,一下一下地抽搐着。
兰笤不敢继续了,连忙上前探她鼻息,微弱如游丝,当即哭道:“主子!主子你挺住,咱不治了,属下背也背您走到云虔大人跟前。”
秦空空眼皮猛地睁开,拼尽全力道:“死不了......继续......”
兰笤跪着磕头,“主子咱不急那一时啊!”
秦空空伸出一只手抓她袖子,“你若是不敢,我便自己来。”
说罢,便要去取那竹罐,兰笤哭着挡住她的手,“我来、我来......”
......
隔壁屋内的大夫迷迷糊糊睁开眼,恍惚间似是听见女子惨叫声,转瞬即逝,他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谢之珩心烦意乱地从床上坐起,心中莫名有些不安,又说不上来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