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沉,雨后携卷而来的湿意熨贴皮肤,此前炎炎夏日的暑气缓慢地被冲散,犬牙交错的街道仍旧行人不绝,迎接着即将到来的煌烈盛夜。
林俞骑回自己的自行车,在附近的华生小区楼下停车。
这小区是本市有名的学区房,寸土寸金的皇土之地,正儿八经的学霸制造机房,方慕慕也住在这。边往她家走,林俞掏出手机,大概一个小时前她回的消息,没有方慕慕的回复。
明明之前催命一般轰炸她,现在什么情况?
小区绿化做的不错,一排排梧桐树树根粗犷,硕大的叶子掉下来能把人砸晕,林俞家在隔壁的富人区,来这的次数比较少,但还是每看这紧凑狭窄的楼房布局一次,都觉得心脏一紧。
刚踏进单元门,林俞内心便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头顶一块灰色破碎的铁皮措不及防地掉落,林俞激灵一闪,头下意识选了个方向偏,碎张零星的灰烬摊了半个身子。
她叹了口气,感叹今天出师不利,觉得今天确实不太顺。
先是平生第一次要联系方式被拒绝,再是这片该死的墙皮早不掉晚不掉,就在她脚刚踏进去的瞬间,光顾了她。
一楼的吊灯明显电力不足,灯光时闪时灭的,她甚至看到电灯泡里银色的闪电像顽皮的小孩子一样,左右跳动,静下心来,甚至可以听到电流独特的滋溜作响声。
刚上了几层楼,林俞隐隐约约听见两个人激烈的争吵声。
其中一个应该是位中年女性,听起来非常暴躁:
“我们家小宝那是在练琴练琴你懂不懂啊?你这样敲门他还怎么练琴,过两天就考试了,他考砸了你负责吗?你能负责吗?!我就说现在的小姑娘素质真够低下的—— ”
“哈? ”
方慕慕那夸张的声音林俞第一时间就听出来。
“拜托啊阿姨,谁家学生练琴不关门啊,你那里弹几个键隔壁楼都要被吵死了!还要我负责?负你爷爷个腿啊凭什么我负责,先不说你那窝囊儿子错弹漏弹了多少,就刚才扒着琴谱看的那架势,估计连音符都不认识吧!”
“你——”
“你什么你?就他那水平,一曲弹下来能把监考老师耳朵毒聋!”
作为当事人的男孩华宜二中的衣服还没脱,正羞愧地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似乎是被人当中揭短的滋味太不好受,他拉住妈妈的袖口,使劲往房子里拉扯,满脸躁红。
他妈妈一把甩开,脸上涂抹的□□龟.裂,简直是气急败坏,撸起袖子就往前站了站,扯着嗓子就开始喊:
“你这个臭丫头说什么呢!这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我们家儿子可是华宜二中的高材生,弹的琴是你能听懂的?!”
她不怀好意地上下把方慕慕扫了个遍,见她穿了个白色短袖,随意到不行的短裤,头发不知道盘了个什么东西,估摸着是哪里来的穷人,语气嘲讽:
“你又是学什么啊,应该是华六的吧,怪不得,学都上不好的人,又怎么能听得懂琴!”
华宜有两所高中,其中一个是华宜二中,大家默认简称华二,另一所华宜六中同样的道理,简称华六。虽说都是公办高中,教学质量和生源却是大相径庭。
华二是全国数得上前五的优秀办学单位,省状元满地爬,华六却只能在倒数里面找得到名字。
两所高中属于出个门就能遇到的地步,挨得很近,听说几十年前是一所学校来着,不知为何分校了,最近要合并的传闻倒是传的挺广。
同一个市,同一条街,大家披着款式相似的校服,今天你是我兄弟,出了这条街,我可能就是这辈子都见不到的同公司的董事。
华六的学生,实际上是备受歧视的。
方慕慕简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浑身气血上涌,一股血气直冲天灵盖,刚想回击的时候,楼梯口走来一个人。
她皱着眉看,是林俞,顿时眉眼舒展,仿佛看到了天使。
“上一届全国美展的金奖获得者,华二门口的名生展览区贴的就是你面前这位,阿姨,你说谁学习不好?”
林俞走到方慕慕面前,靠在墙上,姿态倦乏,懒懒地分给这大妈一个眼神。
清丽双瞳澄亮,明明眼尾是弯的,眼底那点锐利硬是从里面钻出来,看得人浑身忍不住颤。
林俞轻飘飘一句话,杀伤力却肉眼可见的爆裂。
只见那阿姨慌张的眨眼,厚厚的嘴唇上下蠕动,半响说不出话来。旁边的男生显然是认出了林俞,脸都快皱到一块,简直是无地自厝,根本不敢让林俞看到。
毕竟,林俞是建校以来,少有的,把以往流水丝滑,人人皆可当皇的华二光荣榜玩成复制粘贴的传奇人物。
每次周考、月考、期中考、期末考,凡是你能想到的考试,总分和每科的第一不用看,一定是林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