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生回家的时候,暮霭沉沉漆黑的夜晚连星星都不见几颗,石板路上只剩几只知了孜孜不倦地撕扯着青春无价。
他一进门,顾屿尘端着泡面扭过头来,含着面哎呦我艹了一声。
有点烫,顾屿尘嘶溜一口,抽了张纸擦嘴,“不是,哥们,你当你特种兵呢?脚踝都肿成那个熊样子了还去老刘那当苦工,少你一个那修车厂又不会倒闭,你看看,你这衣服滴上汽油根本洗不掉!”
那个血流的,让人心惊。
偏偏这哥们还看起来健步如飞,丝毫不受影响,把衣服一扔,打开冰箱,冷冷道,“你属猪的?三桶你全吃了?”
顾屿尘哪能受这委屈,连忙开始为自己开脱,两指合并举起,“天地良心啊大哥,老刘他的两个儿子来找这找你来着,他们刚放学,又没吃饭,我又不能让小孩子吃外卖。”
江烬生把冰箱门关上,倒了杯冰水,“不能吃外卖,可以吃泡面,你这辈子最好别生孩子。”
会造孽。
顾屿尘笑笑,继续拿起叉子把面往嘴里塞,“生不生孩子得看我老婆啊,她想生就生,不想生我还放鞭炮庆祝呢,女性生孩子要经历的痛苦实在是太多了,我们男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挺畜生的。”
“方慕慕这么跟你说的?”
江烬生后腰靠在茶几上,没里头地来这么一句。
“咳咳咳咳——”顾屿尘猝不及防地被呛到,咳的脸涨红,喉咙里痒的不行。
顾屿尘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江烬生大大方方让他看:“啊,那就是还没聊到这个。”
顾屿尘被人戳到痛处了,但很快反应过来,捞面的动作都变得不坚定了,脸上的红还没褪下去,“那不得慢慢来。”
江烬生话又转回来,“他们为什么来找我?”
顾屿尘知道他心里其实有数了,听上去很无奈,“还能因为什么,没钱了呗。我就搞不懂了,你小子真就钱多烧的,非要多管闲事养两个吞金兽。虽说老刘一把年纪了,但赖人也得有个限度不是?就逮着你薅了。”
“没赖。”
江烬生垂眼盯着水杯里的波纹,修车消耗体力太大,之前上臂肌肉经常拉伤,骨皮酸怠无力,他却对比感到一种名为‘安全感’的东西,自我定义的内容更能准确形容他的心境。
他得忙起来。
“我欠他的。”
“天天还债还债,那是你弟弟欠的人情债跟你有什么关系?况且你那弟跟你又没血缘关系......算了算了,老子懒得跟你纠缠这个。”
江烬生几乎没有娱乐活动,经常放学后一堆电话等着接,邮箱估计都要爆了吧,还得定期去老刘那里当廉价劳动力,每天回家就是洗那些永远洗不干净的衣服,要么就是经常请假,婉拒林妹妹各种的邀请......
顾屿尘本身没多喜欢打游戏,但他发自内心的感知到一个可怕事实——他要是再不拉着这位爷放松一下神经,江烬生迟早有一天会猝死。
住在这个破房子里也就算了,空调空调没有,之前天花板吊着的风扇也怕砸到林俞给撤了,更别提这八百年不开火的厨房了,下水道天天堵......
说到底江烬生从小也是位养尊处优的太子爷,娇生惯养含着金钥匙长大的,谁曾想现在竟然在华宜受这些委屈。
江烬生某种程度上,是在舍弃自我。
舍弃时间,舍弃情绪,舍弃作为一个社会个体的诸多自由,还有......
——舍弃自己本该拥有的一切。
所以顾屿尘还真看不惯江烬生现在过成这个样子。
顾屿尘碗里的面快吃完了,但肚子根本没饱,“你柜子里的奥特曼也被顺走了,跟我没关系啊别找我,小孩眼尖的很,又能说会道的,说什么烬生哥哥会同意的巴拉巴拉的,听得我直抽抽。”
本来江烬生是面无表情的,直到听到第二段话,他端着水杯的手蓦然一顿,缓缓问,“全拿走了?”
顾屿尘白他一眼,“不就是个奥特曼,你小子还真相信光啊,急成这个样子。”
江烬生:“.......一个没留?”
“对啊。”
“......”
顾屿尘不耐烦地撂叉子,“又是给你弟买的是吧,他又不会过来,又或者说,他有那个脸过来吗?没个奥特曼还活不了了?”
“......”
手机震了震,江烬生打开一看,是林俞。
[林俞]:今天有事就先走了,你的脚踝好点了吗?上药了吗?
江烬生停顿几秒。
[Jin]:上了。
[林俞]:[照片]
[林俞]:你骗人。
江烬生点开图片,照片里的他正垂着脖颈,闲散地靠在桌子侧沿,脚踝处的血色惹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