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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沉沉,一切都笼着一层昏暗的黄晕,宫中其他地方在此时便如耄耋老者般死气沉沉,这里却无一不透露着对自然的喜爱和对自由的向往。
一股蓬勃的生机,倒是个清新怡人,养伤不错的地方。
慧园不应该这么冷清的,绍帝的生母当也不会希望如此。
她看见宫女端着煎好的药匆匆从后院走到前院,见到她慌乱之余行了个半礼,姜依忙无声摆手让她快些去忙。
旋即她又有些发笑,原来她明明不喜欢朴素的物什,现在连着慧园外野蛮生长的枝丫都能看上一会儿,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成了公主也是简单簪发,好不容易有了好好打扮的时间,紧接着宁皇后又崩逝,她便披麻戴孝,又没了装点的机会。
也许就是因为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让她对原本入不了眼的事情看顺眼了呢……
她踱步,思绪纷杂。
比如原本觉得朴素的娄持声?
姜依觉得她肯定是昏聩了,竟然想起了他,回到春阳殿吐出一口沉重的浊气时还在不可思议中。
姜依在条案前打开宣纸,毛笔沾墨,企图练字平复混乱的内心,笔在空中悬了太久未落,吸满的墨汁顺着笔尖便滴落。
一点洇开心中一片兵荒马乱,东宫中姜直忙伸手将条陈上的朱墨擦去,无奈已经擦不净了。
他却前脚刚到东宫,后脚便有陈晗为首的一干人等递的条陈,直让他一个头两个大,全然都是弹劾查明的,如今已经到了五月中旬,这样的条陈他已经看了三遭,当然不排除还有查明直接扣下的几批。
他哪里不知道查明的可恶,可他毕竟是替父皇监视他的,修会典压力已经很大了,若是再处置了查明,父皇可能立刻赶回皇宫来了。就算不是父皇,太后那边也含含混混袒护着查明,真是不知道查明给他们灌什么迷魂汤了。
退一万步再讲,查明手下势力绵延根深,一朝一夕难以治理。
他恼怒着,却在最后参的一本中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言官们弹劾的人变了,从查明变成了勇毅侯……
姜直一时间心乱如麻,文书也翻得哗哗作响,惹得近侍石实频频侧目。往日里他处理事务十分麻利,今天这般倒还是头一遭。
“殿下,可是又觉得胸闷了?”石实一看再看,终于忍不住出声。
“没有。”
“可是墨不够用了?”他跃跃欲试要去为他家殿下研墨。
“不是。”姜直甩了个刀眼,“再吵让你给砚台吃了。”
石实将嘴唇向内抿住,讪讪移动到了墙角,果然是他又多余担心了,委屈。
姜直移回视线,他也能懂这些臣子想趁着父皇不在赶紧处置了查明的心,可他未尝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没想到除了查明,竟然还有人被拽住了尾巴,若是旁人也就罢了,还是戍边有功的勇毅侯……
姜直脑中闪过小时候爬树取下风筝的王陵婉,上蹿下跳像个猴一样,他那个时候还在心里想了下怪不得是“侯”府出来的人。
嘴角渐渐染上了笑意,而后又被他克制住。看了眼石实,果然他也看了过来。
姜直朝他招了招手:“你来。”
石实听话地走了过去,一脸期盼,俯身凑近了姜直的嘴边,谁料姜直抬手就是一巴掌呼在了他的后脑勺,他龇牙咧嘴弹开,十分无辜。
“这里不用你,听召或存异动再来。”姜直指了指门,石实则是眼巴巴看向了姜直身后悬挂在墙上的宝剑。
姜直无奈:“你是来照顾我,顺便来伺候它?”
石实连连摆手,头也摇成了拨浪鼓:“是伺候您,照顾它。”
“……”
姜直捏着奏章,一口气没喘上来,咳嗽了半天,石实见势头不妙,忙调转方向一边喊着遵命一边溜走。
姜直从牙缝中叹了口气,他可能会在某一天被提前气死吧。他再次看向手里的条陈,心中繁杂。他理政的时候,奏本都要第一个被递到他的手中,但他也不是不用休息的泥塑,查明却是无孔不入的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