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僵持不下,在比谁更有耐心。
沈林轩就这么冷眼旁观,看她还能忍多久。
然后他发现是自己错了,妻子根本不爱他,更不曾在意哪个女人来来去去,哪儿需要忍。
“上车吧。”蒲希冉心疼他才出院,担心他的身体不能久站,开口提醒他回家。
沈林轩破罐子破摔一般,径直走向后座儿,坐在小徒弟身边。
蒲希冉微微一怔,既然恢复常态,不能叫人看了笑话。
短暂的一瞬犹豫,是拂袖而去,还是上车回家,还是屈辱地坐在了副驾驶座上,跟沈宅司机并排。
她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佣人,也许当家主母和老妈子,只在朝夕之间吧。
沈林轩坐在后排,明明倦极,还不安分,犹如回光返照一般,热络跟小徒弟攀谈起来。
“既然来了,也别急着走,在我的宅子里住两日。”
“压根就没打算走,师父的就是我的,师父宠着我,我才舍不得马上离开呢,还没跟师父撒娇耍赖够。”董纯夕不知今儿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师父一向惜字如金,能给自己这么多回应,且还是主动开口。
于师父这般冷淡的性子,只跟打了鸡血一般。
于自己而言,自然是被迷得晕晕乎乎,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继续道:“师父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呢,交由旁人我也不放心。”
蒲希冉不知这个旁人是谁,是沈家班的人,还是自己。
她不想听,甚至坐在这里也是煎熬。
怎奈小汽车行驶得极慢,尤其路上一波接着一波关心沈老板的戏迷,将这条道围得水泄不通。
她只能被束缚在这里,强压下任性跳车的冲动,看小汽车在黄昏中匍匐,听车后座儿二人笑语欢声。
“师父,人都说师徒父子,往后不如我直接叫你爹爹吧。”董纯夕只敢在他反常的时候,嘴上占占便宜。
尽管心向往之,却也不敢有丝毫动作的。
“是不是你在勾栏院接客的时候,情到浓时,也喊人爹爹?”沈林轩无所谓地跟她开黄腔,对她没有半分尊重。
董纯夕不觉委屈难堪,反倒勾得她心痒痒。
沈老板就是这样,哪怕什么都不做,都能让人春梦好几回。
他若愿意赏个眼色,少有人能招架得住。
“师父若是愿意,我伺候您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随时随地、在什么场合喊爹爹都成啊。”
蒲希冉静静地听着,插不上嘴,也不愿插嘴,觉得参与这种话题,是耻辱。
漫说沈林轩不是汉成帝,即便自己是飞燕合德,作为文明的现代人,也干不出双宿双飞的事。
她余光瞥到脚边、不知董纯夕什么时候碰掉的病历单,微微向司机那边侧了侧身子,拾起,低头查看他的病情。
沈林轩有意要让她醋一醋,见她不为所动,反而靠在车窗上,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又走神。
从前的她神魂游离,他不解。如今清楚地知道,便是一刻也忍不了。
逼着自己从她光滑白皙的脖颈收回目光,继续同小徒弟没话找话:
“明早起来陪我练功吧,教你些基本功。就不知你半路出家,没有幼功,能不能做好。”
为了赌气强撑出来的热情,果然维系不了多久。尤其气不到想气的人,更是很快泄了气。
“好呀,好期待跟师父一块迎着金鸡报晓,看太阳一点点升起,再一起舞剑。”董纯夕已提前脑补了这许多浪漫,还没做,哪怕只是想一想,就忍不住笑得嘴巴咧到耳根。
不忘王婆卖瓜,推销自我:“我虽不是打小学京戏,可儿时便开始跳芭蕾舞,身段肯定马上就能掌握。又早早出来唱歌,嗓子好着呢,不然也成不了台柱子。”
董小姐也是另一个行业的佼佼者,沈林轩算是知道了,就像妻子从前不认识自己,自己以前没听说过董纯夕。
皆是因为不关心,无所谓罢了。
只不过他纯粹是对流行歌曲不感兴趣,妻子则是对京戏感兴趣,但整颗心都被傅云亭占满了,没有多余的精力,分个眼色给别人。
也终于知道,原来她对京戏那些有限的了解,都是傅云亭手把手教她的,而不是什么兄长。
“我腰软不软,能不能做身段,要不师父验验?”董纯夕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直到车停在了沈宅门前,董纯夕先跳下了车,习惯了被男人追捧与服务,头一遭当了一回绅士。
守了他们梨园行的规矩,徒弟给师父拎包、跑腿儿。
没等着师父宠着,而是十分机灵地、主动拉开了车门,等师父下来。
只沈林轩未动,端坐在那,又开始跟太太比起了耐心。
“想什么呢?这么专心,到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