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
若初煎了药,正要端去给远徵服用,远远地就见宫尚角带着金复走在廊桥上,正往医馆来,若初略微思忖,走出医馆迎了上去,在门前的廊桥尽头拦下了人。
她选的位置很好,医馆里的宫远徵绝对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角公子。”她微微屈身行礼,而后起身,目光却是罕见的落向了后方的金复,笑的意味深长:“远远就见角公子与金复侍卫一道走来,常言道近朱者赤,诚不欺我,我瞧着...如今金侍卫的身姿气度,倒是颇有角公子的风范。”
若初的话,令宫尚角和金复都有些意外,宫尚角是惊异于她今日对金复的格外注意。
而金复却是忙低头惶恐:“虞姑娘说笑了,我岂敢与角公子相提并论?”
若初看向宫尚角,依旧笑着:“金侍卫在角公子身边许多年了吧?”
“嗯。是许多年了。”宫尚角回答,金复确实在他身边多年了,自从他闯完三域试炼,他便跟随左右。
他知道若初问这话绝非一时兴起,便静待她的下文。
“难怪呢,这许多年,金侍卫在角公子身边,想必定是饱经世故,才会有诸多感慨和另辟蹊径的人生感悟。”若初似是想起了什么趣事,说:“前两日去角宫用膳时,听了些下人侍卫的议论,觉得颇是有趣,其中...便有金侍卫的金口玉言。”
“哦?”宫尚角眯了眯眼,听出了若初明显是话中有话,且似乎还有隐约的不悦。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若初说得缓慢,目光落在金复身上,虽嘴角笑意未散,然那笑却不达眼底:“此等言论,倒是令我很是耳目一新,发人深省。”
宫尚角一听这话,便知若初方才是为何意,眸色也冷了几分,眼角余光瞥向了金复,金复只感觉脊背一寒,正要说话,却又被若初抢了先。
“既有所获,便当予以回礼,方不失礼数。”若初眸色渐深,目光冰凉如水:“既如此,今日我也在此回赠金侍卫一句——与人善言,暖于布帛,伤人以言,深于矛戟。”
说着,她又直直看着金复,一字一句满含威压:“望金侍卫听此言,也能有所获,日后开口之前,方能谨记、慎言。”
宫尚角眼神如刀,看向金复,金复便知宫尚角心中也动了怒,忙低头行礼请罪:“虞姑娘教训的是,日后属下定当铭记教诲。”
若初却是轻巧的笑了:“‘教训’一词,实是金侍卫严重了,我只是予以回报罢了,您是宫二先生的贴身侍卫,我岂敢僭越?”
话虽如此,但她却是看着宫尚角,上行下效,金复有此言论,宫尚角本也难辞其咎,宫远徵不舍得哥哥愧疚,她却也看不得远徵委屈。
她不僭越,就该让该管的人来管。
今日,宫尚角对此事须得给个态度。
一个让角宫侍卫不会再有此等想法的态度。
宫尚角冷睨着金复,淡淡道:“他为下,你为上,没什么教训不得的,他跟在我身边,更当危行言逊,方不落祸患,金复,回角宫自去领罚。”
“是。”金复低着头:“属下日后定当谨言慎行。”
“角公子经多识广,是我多嘴妄言了。”若初满意了,遂莹然一笑,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看向宫尚角,说:“昨夜,远徵非拉着我去角宫,说是想与哥哥一道用团圆饭,只是去的晚,角公子正与上官姑娘用膳,我们不便打扰,就离去了,但远徵为角公子带了礼物,是一龙型花灯,不知角公子可收到了?”
宫尚角沉默了几许,知道虞若初定是有些不愉,昨夜他便看了出来,他点头:“收到了,很是精巧,远徵弟弟有心了。”
“我记得,角宫也有这么一只,虽有些老旧,但角公子甚是爱护。”若初轻轻一叹,带着些怀念的神态,徐徐道:“物本是寻常物,世人寄之以情,方显得弥足珍贵,旧物承载着回忆和情意,自是应当珍而重之,我也有许多难以割舍的旧物。”
若初说着顿了顿,又颇为感叹:“但后来,我也渐渐明白,昨日新,今日旧,今日新,明日旧,一日复一日,新与旧有时不过是须臾之间,一念之差,终有一日,新物也会变成旧物。”
若初此言,是真情实意,因她自己便是如此,曾经也不断追寻过往的记忆和旧物,妄图从那来自旧时光的物件里汲取一丝丝温暖,但那些温暖却依旧透着挥不去的冷意。
因为那终究是无法触及的过去。
而也许,其实身边就有一直伴你左右的新物,那些新物也发着光散着暖意,但却被追逐过往的她忽视了。
宫尚角有稍许的怔楞,他如何会不明白虞若初的话中之意,昨天夜里,宫远徵性命危在旦夕之时,他更是深有体会。
有时候,意外总是乍然而至,令人毫无防备。
他无法想象昨夜里,若是宫远徵再也无法醒来,日后的日子会如何的痛苦与晦暗。
宫尚角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