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醒了?”
邱行一出去,毛俊诧异地看着他。
“睡不着了。”邱行拿了瓶水拧开喝了口,问,“怎么样了?”
“快好了。”毛俊身上穿着工服,地上摆着一排零件,正在往一起拼装。
邱行身上穿着件纯黑的素短袖,下面是条灰色运动裤,头发很短,身材看着很结实。
“你一宿没睡,刚才睡了能有半小时?这能行吗?”毛俊一边往零件上抹油,一边和邱行说话。
邱行靠在几条摞起来的轮胎上,胳膊肘拄着,打了个哈欠说:“睡不踏实,晚上再说吧。”
“你就是脑子里想事太多,压得睡不着。”毛俊说,“你把脑子放空一点,别想东想西,年纪轻轻整天死气沉沉的。”
邱行被他说得笑出来:“我没想什么。”
“你算了吧,你脑子挖出来称称也得比我多二两。”
邱行笑着又喝了口水,没再说话。
毛俊是修车厂的大工,是邱行从林哥厂里带过来的,比邱行大两岁,修车已经超过十年了,是个乐观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傻乐呵,没心没肺。平时如果邱行不在,厂里的事都他说了算。
前年冬天邱行的货车彻底坏了,他没再大修,把那辆车卖了。
那车他开的时候就已经接近报废了,邱行用它又开了四年多,最后连旧车都卖不成了,按废铁卖的。
这辆车在邱行他爸手里跑了十几年,后来到了邱行手里,三天两头一修理,还是撑着用它还完了那九十万的债。另外一辆车也在那时一起卖了,它们被使用的这十几二十年,也算是发挥了作为一辆货车的最大价值。
至此,邱行算是结束了这几年的还债生活。他爸欠的债、他自己答应的赔偿,邱行全都还完了。
这让那些当初看笑话的人说不出话,背上这些债的时候邱行十九,是一个原本只知道学习和踢球的男孩儿。
后来邱行用手里剩下的钱又买了辆半新不旧的车头,挂了个旧车厢。邱行又在路上跑了半年,这次他带了个年轻的司机,人很机灵,会办事,脑子也活。邱行带着他跑到去年夏天,之后另雇了个司机,让他俩去开,邱行就不怎么再开长途了,只远程联系,偶尔跟趟车。
那些货源货主他也没有扔下,一直保持联系,后来除了他自己那辆车,还有几个固定配货的车,有时货着急运邱行就雇别人车。
修车厂是去年秋天开的,邱行不算是大老板,他占小,林哥占大,钱和人基本都是林哥的。
老林自己的修配厂在临近的几个省份很有分量,几个大工技术过硬,这些年里邻省的车队偶尔得让老林这出人过去集中修理保养。
现在邱行带人在外省又开了个厂,也是林哥几次商量邱行才成的。毕竟是在外地,老林有技术也白搭,外地生意难做,尤其是这个行当,没那么多文化人的路数,你抢别人饭碗,别人必然不能让你好过。
老实人在自己家门口怎么干都行,到了外地容易挨欺负,让人搓圆搓扁。老林自己不能一直在这边盯着,缺个能闯敢干的。
如果邱行没从车上下来,他也根本不能投钱开这个厂。邱行脑子转得快,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又天不怕地不怕。
在很多方面邱行确实像他爸,天生就是个干事的人。
邱行昨晚接了个急活,一辆货车在高速上抛锚了,车上拉的一车海鲜,不敢等。邱行半夜开了二百多公里带着工人和设备过去,修完回来已经今天上午了。
他自己那车今天也回来了,邱行等着司机回来交代了点事。中午吃过饭又来了个客户,是当地一个物流公司的老板,跟邱行签了两年期的合作合同。
邱行是个正直坦荡的人,加上会说话会哄人,他不缺客户。这种跟物流或者车队的长期合作,有一个就基本能保证一个差不多规格的修车厂维持生存。
厂里厨房大叔手艺很好,今天卤了两只鹅,香味从厨房那边飘过来,邱行笑了下说:“我饿了。”
“吃,吃完睡觉,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呢。”毛俊说,“我明天下午出去,你有事没?没事别走了啊。”
“行。”邱行说。
毛俊说:“我姐给我介绍了个对象,嘿嘿,见对象去喽。”
邱行笑了:“祝你成功。”
“祝我成功。”毛俊把拼得差不多了的零件放地上,端着手说,“洗手吃饭去!”
*
晚上十点,室友已经都在各自的床上了,有坐着看书的,有躺着追剧的。
林以然裹着毯子,坐在下面还在敲字。她穿着厚厚的睡衣和棉拖鞋,头上卡着个发箍,从洗完澡就坐在这了。
手上在做的是一个翻译稿,是一位和她相熟的编辑策划的一个引进版选题,一套英国出版的儿童科幻小说,她和一个英语翻译专业的硕士学姐共同做这个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