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班车的公交上,除了司机师傅,就只有我和周进两个人。
我先上车,看到车厢空空荡荡的,就笑着说:“周进,我们运气好哦,两块钱享受包车待遇。”
司机师傅以为我们是游客,问:“这么晚了,还上山玩啊?待会儿下来可没车了!”
我挑了靠前排窗边的位置坐下,叹气说:“哪有心思玩,赶着上班去。”
师傅问:“你们在滨海路1999号上班吗?”
我说:“对。”
周进走过我身边的空位置,脚步停顿了一下,默默坐到了我后边一排。
师傅很健谈,快收工了,心情也很放松,问我说:“滨海路1999号的人来坐公交车,很少见哦。听说在里面干活的人工资都很高,连保安都开宝马,是不是真的?”
离谱,保安队的工资就算人人买得起宝马,也没地方给我们停。光是为了摆秦嘉安的跑车就要扩建停车场了。
我正要回答,周进从后面搭了搭我的肩膀,小声提醒:“不要多说。”
他警惕性还挺高的。
我也不傻,我们俩作为李韵身边关系最密切的工作人员,对陌生人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我心里清楚。
“当然是假的,”我跟师傅打马虎眼,“你看我们不就得老老实实来坐公交车。”
师傅刨根究底:“你们能开多少一个月啊,有2万不?”
“没有没有,混口饭吃。”
师傅意识到我不想透露,“嗨,就随便问问,这有什么。”
他没有再追问了。
公交车沉默地沿着盘山公路爬升,一路绿灯,估计15分钟就能到终点站了。
我把保温杯拿在手上,时不时就喝上一两口酸梅汁。不是渴,是怕放在包里忘记了,第二天发臭。
公交车一个急转弯,杯子里的酸梅汁溅出来,泼了我一嘴。动静很小,我以为谁也没看见,正要悄悄地找纸擦一下,后方已经递过来一张纸巾。
“伍玖同志,你可以用这个。”周进说。
我承了他的好意,接过来边擦嘴边说:“周进,你不用这么严肃的。叫我伍玖,小伍,都可以,随意点。”
周进犹豫了一下,说:“我是觉得,刚认识的人,称呼上应该尊敬点,正式点。”
我说:“咱们都一个锅里吃过饭的交情了,还跟我这么见外?”
周进笑了:“好的,伍玖。”
我想起老张交代我,要我关照一下他,就说:“周进, ‘同志’这词本义虽好,但是现在这社会,见面叫人 ‘同志’已经不太合时宜了。”
我一想到他到时候叫李韵同行的客人也是“xx同志”,我就提前替他窒息了。
周进说:“那应该叫什么?”
“带上姓氏,叫某先生,某女士,某小姐,是最不会出错的。看人像做生意的,可以叫某老板;像是做文职的,可以叫某老师;工厂里面做技术的,可以叫某工。”我补充说,“对了,叫人某小姐的时候,一定要带上那个姓氏,不然有些人要生气的。”
周进念念有词地记了一遍,说:“谢谢你告诉我,伍玖。”
我说:“不客气。”
说话间,公交车就开始减速进站了。
我正在扭着头跟周进说话,他忽然望着站台里,说:“小少爷。”
谁?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立马回头”的站台小亭子里,秦嘉守正坐在那儿呢。普朗克和测不准原理两条大狗,一左一右威武地蹲在他边上,跟左右护法似的。
我刚看到他的时候,正巧他也在往车里张望。等我和周进走下公交车,他就仿佛根本没看到我们一样,低着头大力rua普朗克的狗头。
可怜的普朗克,都快被薅秃了。
周进站得笔直,叫了一声“小少爷”,秦嘉守头也没抬。
我明知故问:“小少爷,你怎么在这?”
秦嘉守:“遛狗。”
“在公交站?”
他抬起头,瞟我一眼:“遛累了,在这里坐着歇一下,不行吗?”
“当然可以。”我说,“那你慢慢休息,我们先坐摆渡车回去了。”
“站住。”秦嘉守在我背后说,“帮我把普朗克牵回去。”
我顿了一下,就知道他要搞事。
周进上前,想从秦嘉守手里拿牵引绳:“小少爷,我可以为您效劳。”
秦嘉守冷冷地看着他,丝毫没有分一条牵引绳给他的意思,两条都捏在自己手里,捏得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开口:“你可能不理解什么叫 ‘各司其职’。”
周进显得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回头看我。
我只好说:“周进,你先走吧。巡逻犬是保安队的,照道理是应该由我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