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自己随身的手提包递到前面,让我捧着。我接过来的时候车子刚好过一个大弯,车身倾斜,李韵失手没递稳,包掉了下去,里面的杂物滚了出来。
我低头把东西都捡起来,放回包里。
两只口红,一部手机,一个牙刷……
怎么还有个牙刷?用透明的密封袋装着,封得严丝合缝的。
我只能猜测下午要飞去帝都找秦嘉守,多半要在那里过一晚再回来,这是李韵用习惯了的牙刷。当下也没有多想,捡起来放回包里。
去的医院已经熟门熟路了,正是秦嘉安两次住院的那家私立医院。到了不用排队挂号,由导医引导着,直接去往产科做一系列检查。
程舒悦做孕检,忙坏了程函,里里外外地跟进跟出,要不是女厕所实在不方便进去,他还想守到隔间门口等着拿尿样,被李韵呵斥了几句,才打消了念头。
秦嘉安本就来得不情不愿,看见产科门口“男宾止步”的告示牌,正好给了他借口,倚在导诊台跟小护士聊得热火朝天,脚底下跟生了根一样。
李韵这样的体面人物,自然也是不愿意做服侍别人上厕所这种活的,但是如果让医院的护工来帮忙的话,怎么体现她对未来儿媳妇的关心呢?于是——
“小伍,你跟着舒悦去卫生间,好好照顾。”
程舒悦忙说:“没关系,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李韵关切地说:“你不懂,孕期很容易头晕的,磕了碰了怎么办呢?你现在,一刻都不能离了人的。”
我说:“程小姐,走吧。”我正好有话跟她说。
卫生间里只有两个隔间,都空着。
程舒悦拿着样本试管进了其中一个。
隔着一道门,我斟酌了一会儿,说:“程小姐,也许不该由我来说这个,不过我觉得,你这样大好的年纪,去读书也好,去好好谈一场正经的恋爱也好,怎么都胜过为秦嘉安生孩子。你看看他刚才那样子……他不值得。”
程舒悦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他不值得。但是,但是……已经这样了,我没办法……我狠不下心,也不敢违背我爸爸的意思……我甚至阴暗地希望孕检查出来有问题,那么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拿掉它。”
“要不要这个孩子,只在于你,跟孩子健不健康没有关系,跟你爸爸更没有一毛钱关系。”
“可是,我爸爸说——”
“舒悦!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你爸一直在pua你,贬低你的人格、审美、胆量,让你以为你离了他就生存不下去了。可是你好好想想,真的是这样吗?我们暑假的时候,一起去打工,瞒着你爸爸,不也靠着你自己的劳动赚到钱了吗?你一个人远赴H市念书,要不是出了怀孕这事,不也脱离你爸爸的掌控,独立生活了半年吗?”
程舒悦静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发颤:“不会的,我爸爸没有pua我……虽然有时候他对我很凶,但他是为了我好!”
我听她声音激动,怕她动了胎气,没敢再劝:“好好好,我不说了。”
程舒悦拿着样本试管出来,我正要接过来,她侧身一避,径直送到了角落里的样本收集架上,然后拧着眉,气鼓鼓地出去洗手。
我问她:“你生我气了?你就当我多嘴,别气了。”
程舒悦哗哗地冲洗着双手,洗完了对着镜子里愣愣地说:“妈妈不爱我,我不相信爸爸也不爱我……我不信。”
这是最后一项检查,做完就可以进食了。
程函看到女儿从卫生间出去,很远就迎了上来,打开了拎了一路的纸袋子:“悦悦,来,吃司康饼。”
程舒悦小小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我不想吃了。”她说。
程函问:“怎么突然又不想吃了?”
李韵说:“孕妇胃口一会儿好一会儿差的,都正常。”
程函:“哦,原来如此。”
李韵说:“老程,你送舒悦回滨海路1999号去吧,我公司还有点事要处理。”
程函答应了,带着程舒悦离开了。
我看看时间差不多,就问:“我现在让周进把车从地库开上来?”
李韵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施施然地说:“不急。”去导诊台把秦嘉安揪了起来,再叫来检验科的医生,问:“血样留足了吧?”
医生说:“留够了。您之前跟我们打过招呼,我们都记着呢。”
李韵说:“好,辛苦了。再给他采一下样。”她从包里拿出那只密封好的牙刷,交给医生,“这是你们要的另一个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