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汉子瞧出不对,气闷道:“是我说错了什么?秀娘表弟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你把他赶走,嫌小伙子碍事了,还让人家到娘们儿堆那边休息,肯定不乐意了。你没瞧见,刚刚他一路帮着干活,多得意呢,就是被你数落走的!”
他身后的人接道。
中年汉子一想也是,内心懊恼不已:“还是你心细,我哪里想到那么多。看秀娘表弟细胳膊细腿,跟个小姑娘似的,不舍得让他干这干那,没有嫌弃的意思!待会去和他说了,但愿别记恨我来。”
常泽川冷着脸,慢吞吞向树荫边走。
心道,远离了那些搬运工,鼻子总算好受一点。若再继续和人赔笑,只怕会忍不住会爆出几句脏话。可去到树荫下也要同那些乡村农妇交涉,少不了虚以委蛇一番。思及此,他颇为厌弃地撇了撇嘴。
不过,不能什么都不做。
一旦停下来,放空自己,他脑子就莫名发慌。周家人开工得顺利,但是钱还没结,他越去想,越觉得即将事败。
他向城内方向眺望,却还没见那顶东坡巾过来,心中不由惴惴。
周彦正搬完一趟,随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看见常泽川独行,便几步飞身上前,笑出两排大牙:“嗐!去哪呢?”
直看见少年转过脸来,凝眉不语,一副愁态,忙关切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常泽川叹一口气,没顾和他客套,坦言道:“他们管事过去取银票,也忒慢了,就怕出了什么事。”
周彦听了不以为意,两手一摊,轻松笑着安慰道:“能出什么事呢?别想太多了。”
“等他拿了银票过来,这事就交付完了。他也是冒着风险,所以你们动作要快,不能马虎,等货装好了,他们不会赖账。”
周彦点头:“说的很是,还是多谢你了,今天本来就耽搁太久,这会儿我也不与你多言,来日再特地宴请吃饭作为答谢,现在就去帮忙了。”
说着就把两边袖口挽起,往仓库那边去了。
……
酉时刚过,最后一批货物已经装箱上船。
湖岸的尽头勾起一抹残阳,天地将黑未黑,万物朦胧,如隔一层灰纱。
所有周家男子一同围在船边,一面喝水踹气,一面仰头张望。
起云宝船重新扬起风帆,舵工水手在船舱、甲板之间奔忙不息。点毕货物,验过水密隔舱,测罢风向,就有几人去解宝船的锚链,另有几人从仓库中拉出七八艘于吉商号的护路坐船,将其接连拖入水中。
起航在即——
主舵找不到曹宽,只随手遣了个船工跑来树下,问常泽川。
原先那些妇人已经结伴回乡,码头的脚夫也三三两两散去。此时,只剩那个高个高颧骨的曾婆陪常泽川留在这里,说是家里已有人烧饭,不着急去,要等她儿子一道走。
曾婆一张鼠脸,一副聪明相,看起来不苟言笑,谁想到原是个话多心实的,一味地拉着常泽川和他啰嗦个不停。
先是抱怨她儿媳妇,再抱怨她丈夫,然后把村子里各种八卦都和他说一通,又问常泽川,你哪个村子的?有相好的姑娘没有?
他不便冷脸,只能耐着性子胡说八道一通,累得口干舌燥,终于又激出曾婆旺盛的表达欲。在她侈侈不休之时,他便佯装打盹,眯着眼靠在树干上,竟然真的沉沉睡去。
醒过来时,主舵的顾工也来到他跟前。
“听仓库的人说,你就是常公子?”
常泽川起身,迎面的是一位年轻男子。
他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长衫,面如冠玉,眉目疏朗,自有淡然脱俗的气质,甚至不似寻常的富贵公子,像是出自名门,芝兰玉树,皎洁如玉。
常泽川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心下含几分酸意,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是。”
顾工抬手虚行一礼,温笑道:“既然货物已尽,起云宝船便发了。本想告与曹老板,但是瞧他无人,想来家事缠身,又恰逢好风好水,不愿拖下去。”
“听说常公子是传曹老板口令的,劳烦你再去通传一声。”
他撂下这话,没等常泽川再说什么,就转头,拂袖而去。先来的那个船工都没说上话,他在两人之间看了看,也跟着走了。
曾婆在旁边听着,喃喃念道:“好潇洒的少年郎,不知是什么人,看着不像纤夫船工,是开船的吧?如此年少有为,可惜不容我说两句,还不知道他有没有家室,不然我那个侄女……”
常泽川听罢,兀自冷笑起来,既然穿越,为什么不给他一个好身份,见到了真神,自己竟然变成“奴才”。不过是凭着家世底蕴,有什么好盛气凌人的呢。
他眸光冷了下来,白一眼曾婆,长呼出一口气,把“闭嘴”二字憋在嗓子里。
于吉商铺的船只彻底离岸后,收工的周家人便三五成群地往这边走来,常泽川频频去看内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