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邓陵氏的山门,建在国都开封府郊外的相璧山脚下。
春日里,铃铛花漫山开遍,邓陵氏的弟子伴着氤氲香气练剑拆招;到了秋天,花草枯萎之时,他们便放下手中活计,上山择一筐风干的花瓣,制成酱菜,准备过冬。
慧容从小就爱那争奇斗艳的花花草草,但每每她想跟着师兄师姐们上山时,娘亲便只许她春日里去赏一赏,赏完了归家,还要依着当日所见,画个春景图出来。
“娘,为什么不许我练剑,也不让我做机关小人?难道我不是墨家弟子吗?”九岁的慧容穿着一身红色狐狸绒夹袄,衬得双颊白里透红,泪眼汪汪地看着母亲,委屈极了。
母亲总是那副温柔可亲的样子,任她撒多少回泼,都浅笑着搬出一成不变的理由:“好孩子,你可是爹娘的掌上明珠,将来有大造化的,怎么能去做那些低贱的事情?”
“可是我想出去玩!我不想和大家不一样,娘,我不想天天在屋里待着!”慧容紧紧抱着母亲的胳膊,满目祈求之色。
郑氏看着慧容委屈巴巴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明白,但为人父母,怎能让女儿贪图一时玩乐而葬送前程?
她刚要开口再劝,屏风后头走过来一个高大的男子,裹挟着秋夜的寒气,看到慧容哭闹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慧儿,不许胡闹!”
“爹,我没有胡闹,女儿只是想跟着师兄师姐学些本事罢了!这是书上写的,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爹爹明明让我读书,却为何不让我依书中道理而行?”慧容一见父亲进门,立刻站直身子,绷紧了脸色,大声辩驳道。
姬典闻言面色越发黑沉,随手抽出架上的木条,指着及腰小人冷冷道:“你还敢顶嘴,跪下!”
慧容抿紧了嘴,双膝磕在冰冷的地上,眼眶中蓄的泪珠终于滚了出来,但她仍是倔强地抬起头,盯着自己的父亲:“父亲有命,孩儿不敢不从,但是孩儿就是不明白,我哪里错了!”
“你还嘴硬!”姬典重重拍了下几案,满目怒火,“我问你,叫你读《女诫》,你读了几篇?今日要抄的十页经文,你抄了多少?还有你娘交给你的绣筐和针线,今日碰了几回?”
“女儿不想抄经!我为何要抄?父亲,我的字已经练得很好看了,连孙先生都夸……”
“你闭嘴!为父让你做,自然有为父的道理,你方才还道不敢不从父命,转头就挑三拣四,稍有不顺,你便撒手不做了!就你这样,还敢洋洋自得?”
郑氏见这父女俩越发争得厉害,丈夫还真扬起了木条,连忙上前把人拦住了,“夫君!你这是做什么,万一把孩子打坏了可如何是好!”
“打坏了便罢!你瞧她这样子,哪儿有半点世家贵女的模样!”姬典气得扔掉了木条,一屁股坐回椅上,狠狠地拍了下扶手,“指望她嫁入高门,咱们早不知被流放到哪个荒山野岭了!”
“你胡说什么!”郑氏亦是沉下了脸色,攥着丈夫的手臂,让他赶紧住口,又转头看向被吓蒙的女儿,再次叹了口气,“慧容,你爹在外头受了气,先别跟他犟了,回房去吧。”
慧容是极聪慧的孩子,自从听父亲露了口风,她便三天两头地去磨她娘,终于得了实话。
其实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祸事,不过是邓陵氏越发不得上意,将要失却朝廷的供奉了。
论武力,为皇室效忠的不知凡几,其中佼佼者不在他们之下;论机括之术,这本非邓陵派所长,胶东雷家又异军突起,他们便更显得不堪大用。
虽说当年力拒司马氏敌军,为周朝立下汗马功劳,但那到底是二百多年前的事情。如今墨家这一支,在姬氏皇族眼里,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顶着皇族姓氏,仿佛极其尊贵,说到底也就是养肥的家奴罢了。
因而前阵子,刚上朝听政的大皇子便提出,要削减拨给邓陵氏的款项用度。
姬典四处奔走,想再傍上棵遮风避雨的大树,但他们可是皇室家臣,手中还不知有没有见不得光的隐秘,哪家敢伸这个手?
真让邓陵氏传人落到夺姓去职的地步,那他们便人尽可欺,不必皇帝亲自下令,往日那些仇视、眼红之人,定会将他们啃得骨头都不剩。
因此姬典将主意打到了女儿身上。
时人多迷信卜筮之术,慧容刚出生时,便有大巫给她算过,她此生命格极贵,将来前途似锦。姬典便下定决心,定要好好教养女儿,让她嫁入钟鸣鼎食之家,这样邓陵氏就有救了!
慧容得知真相,终于明白父母的用意,小小年纪,很快接受了世态炎凉,再不哭闹了。
这本没什么,她是墨家传人,自然要为邓陵氏的将来拼尽所有,何况,她本也是要嫁人的,嫁个能救全家于水火的豪族,有何不可?
于是几年间,在多方名师的教导下,慧容长成豆蔻少女时,已然声名远扬。开封府的官宦贵眷们,尽管看不上她的出身,但却不得不赞叹她的仪容与才学,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