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长峰却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他揽过自己的长袖,俯身沾了墨,写出的字苍劲有力,自有风骨。
“不过是本字帖罢了,本就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我只是略费些心,左右也算是给她一个回应,不辜负她的一片心意。”他语气好比秋风般冷淡,倒真似是不在意。
可稷离却知道,并非如此。
他不由自主想到早晨的那一颗祖母绿弹珠,眸子又瞥了两眼角落里的数十本小楷废帖。
心道,果然只是“略废”心思。
戚宝儿已经去主院有一会儿了,赵姨娘急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金玉安抚道:“姨娘不必担心,咱们宝姐儿可是二爷最疼爱的孩子,二爷肯定会消气的。”
赵姨娘摇摇头坐到椅子上,神色有些茫然,“ 你不知道,我原以为太太死了以后,我可以高枕无忧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心里乱得跟麻绳一般……”
“姨娘多虑了,太太走了,这府上谁还能比得过姨娘?待二爷取得老太太的应允,到时候姨娘就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
戚二爷确实不止一次的跟她许诺过正妻之位,可是她的身份摆在这里,便是在这小小岚州都上不得台面,更何况到了上京?
找姨娘唇边蔓出一个苦涩的笑:“但愿吧。”
两个人一直等到傍晚,夕阳同天边齐平,黑夜即时交替之时,戚宝儿才回来。
赵姨娘就站在院门口,屋檐下。
远远地就瞧见小姑娘眼眶通红,肿的好似个核桃。
待人走近后,便立刻抱进怀里,拍了又拍,一面安慰一面追问道:“怎得哭了?快告诉小娘,你爹爹有没有为难你?”
戚宝儿肩膀一耸一耸的,却不说话,只眼泪汹涌,一味的哽咽。
赵姨娘很快失去耐心,将人搬正,紧紧的盯着她的眸,厉声道:“哭哭哭,你除了知道哭,是不是就不知道别的了?小娘问你话呢!为何不答?”
戚宝儿似乎被呵斥的傻了过去,愣在原地半天。
一双胳膊将她揽入怀里。
是金玉。
“姨娘,姑娘到底还只是个孩子……”
赵姨娘这才恍觉自己太过于严厉苛刻,遂又温和了语气。
“宝儿,告诉阿娘,你去找爹爹,爹爹是怎么跟你说的?爹爹可原谅我们娘俩了?”
戚宝儿忍着泪意,委屈道:“没有……爹爹可凶了,宝儿、宝儿从来没有见过爹爹这么凶的样子。”
一瞬,赵姨娘的心坠入了湖底,冰冷而彻骨。
微凉的椅靠被她抓的紧而生硬,她喃喃自语道:“宝儿、他竟连宝儿的面子都不瞧了,莫不是真的恼极了我们母女,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金玉!”赵姨娘禁不住悲哭起来。
一个没有任何地位的小妾若是再失去家主的宠爱,那在这高门大院里的日子也就没法过下去了。
戚宝儿望着她哭的伤心,一时间自己都没再继续难过了,她迈着小短腿过去抱住赵姨娘。
“小娘别哭、小娘别哭,爹爹没说不原谅我们。”
听闻此言,赵姨娘立马枯木逢春般抓住她小而窄的肩膀:“你说什么?那、那你爹爹说怎么才肯来见我们娘俩?”
戚宝儿呐呐道:“爹爹说,只要我们去诚心给二姐姐赔礼道歉,就不再追究了。”
“……”
赵姨娘缓缓放下手,之前满心的绝望此刻全化作愤懑,“他,他竟如此作践我?那小蹄子到底给她下什么迷魂汤了!”
说着,她恼恨的一把打翻桌子上的茶盏,胸脯剧烈起伏着。
金玉连忙上前安抚,“姨娘冷静,可不能就因为这,就气伤了身子,实在是不值得啊!”
“你说我怎能不气?让我去给那个小蹄子赔礼道歉,这不是让整个宅子里的人瞧我的笑话吗?”赵姨娘说的唾沫横飞,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戚宝儿不懂小娘为什么一会哭一会生气,她只敢缩在一边不敢说话。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看二爷如今的态度,恐怕是铁了心了叫姨娘去服软,姨娘倒不如委曲求全,兴许还能叫二爷觉得姨娘懂事,从而生出怜惜之心……”金玉谆谆善诱。
赵姨娘在她的劝慰下逐渐平静下来,她烦躁的捏捏眉心,忽然觉得有些累。
这些年在这大宅院里,仗着家主的宠爱,她几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时间都已经快忘了自己的身份。
原以为夫人去了,这个家再也无人能够压制她,可结果呢?
居然比之前更糟。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不由得想起那个小姑娘,那个有弱柳扶风之姿,性子却坚韧如松如竹的小姑娘……
青禾知道赵姨娘会过来,却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
这日,她刚从老太太的沉安堂回来,还没走到院子里,就瞧见了跪在院外头的赵姨娘。
她忽然一顿,觉得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暗自嘲笑自己。
看惯了赵姨娘那明明是妾却以当家主母自居的模样,如今再瞧她低三下四的模样居然会觉得意外和刺眼。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