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里,华阳总有些心绪不宁无心读书。才方入夜就觉困顿,哈欠连连实在难捱,倒头便睡着了。
还没睡多久,只觉身上热燥。隐约里听到有人在耳边嘀嘀咕咕,实在烦人。他眯开眼,看到两个人影悄么么地挪到自己跟前,先是毕恭毕敬报了一声“大老爷安好”,接着说衙门里有个什么事儿,需要请自己去过个堂。
华阳实在困倦,也未想多,只念着快去快回还能早点回来安稳睡觉。迷迷糊糊中就跟着这二人的身影去了。
可才刚走了几步,身边卧具、花草树木等一应熟悉物件皆已不见,漆黑黑阴冷冷直叫人心里发毛。他心中生出莫名的烦躁,朝着前面的两个带路人呵斥道:“你们这俩老头儿,这去的是哪家的衙门?我怎没来过!”
那前面的带路人忽就停下,慢慢转身,莫名其妙就朝着华阳扮怪。一个突然就吐着舌头鼓大双目,一个同样咧嘴呲牙翻着白眼。华阳见这二人很费力地搞鬼作怪,不由得“哈哈”笑了出来,心中怒气顿时全消,只呼着:“你俩老头儿当我是孩子吓唬么!这是何地,快快道来!”
二人对视,见那人不吃这套,灰溜溜又恢复了常貌,口中客客气气道:“大老爷,我们已经到了,请看。”
华阳越过二人身后,抬头看去,刚才还一片漆黑昏暗的野地,突然就多出一座宫殿。殿前大门一副楹联,上联是那“阳间三世,伤天害理皆由你”,下联是那“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正中的匾额以白底黑字横批“你可来了”。
此时听那身后二人捏着戏文腔调,围着自己交叉绕圈,口中唱是:“你你你你你你你......可!来来来来来来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那戏文腔调声音高亢,越唱越响,待到“哈哈”笑时,二人身影已经率先窜进宫殿大门,随着笑声的逐渐走远,不一会儿这二人便全都消失不见。
华阳心想这二人莫不是戏台子上卖唱的丑角吧,倒是有功底的。再瞧这牌匾楹联,口气恁大,到是要进去瞧瞧这间主人是谁。
才一踏步,眼前所见便倒退飞去,忽就来到一个断案审判的衙门里。华阳已见怪不怪,朝那堂上看去,那高坐在上的官老爷正在断案子哩,一众差吏罗列左右,神情严肃。他便站在一旁先看那官爷断判。
“十年寒窗,可还曾记得当年立誓所言?”官老爷质问堂下刑犯。
那堂下人爬伏在地,冥思苦想回忆不起,只能摇头,“记不得了。”
那堂上的官爷突就凶戾起来,厉声道:“你不记得?我来帮你。誓令司卒何在,念!”
忽就看见旁边一个小童翻开手持卷轴,认认真真咿咿呀呀,同样拿捏着腔调戏声唱道:“他日我若功名及身,必当济命生民,立德天下,忠报家国!”
官老爷执起笔,在白纸上写了个字,纸上赫然一个“道”字,又问那人,“这个字,你可还认得?”
那堂下人端看许久,只觉陌生,摇摇头还是无奈说道:“不认得。”
官爷气道:“呵呵呵!好个不认得。赏善罚恶司卒何在,念!”
又见一须发全白的老翁同样腔调抑扬,戏唱道:“堂下之人一生行善一二作恶八九,其中大恶三十六小恶七百二,贪赃、杀人、奸淫、叛敌,恶贯满盈!”
官爷怒斥:“你可有话说?”
那人跪倒在地,泣不成声,“我......无话可说。”
“地狱司卒何在?此人当入何地狱?”
“一十八层,尽皆入得。”
“轮回司卒何在?此人来世当入何道?”
“畜生道。”
那堂上官爷举起惊堂木,“啪”一拍下,“执令司卒何在!速将此人押下,先入拔舌再入刀山,一十八般地狱尽数历去。”
“啪!啪!啪!好!判得好!好啊!”
华阳看到这一幕,连叫精彩,甚是过瘾,好个善恶有报。
这呼喝叫彩的声音方一响起,瞬时引来场间众人的注视。那场上一个个刚才还威武正气的吏卒们,突然就换了面貌,各个獠牙大嘴、马面牛头狰狞起来,手上扬着穿筋刺挫骨刀就要朝着华阳来拿。
“且慢!”
那堂上官爷及时喝止,问道:“堂下何人?”
华阳心中腹诽,不是你们喊我来的么,怎的还反过来问我。他正待搭话,忽听那审案的官老爷恭敬地笑了起来,“噢噢!原来是上师到此!”
官老爷细看端倪,忽又愁眉不解,恍然朝着身边司卒愁苦道:“抓错了!抓错了!这是那人心猿,非是正魂呀!”
周众吏卒纷纷倒吸口气!复又改回原来面目,颤颤抖抖往堂后退去,独留堂上官老爷一人应对。
“大老爷,您的时辰到了。”那堂上官爷走下来,躬着身小心翼翼。
“是到了,不过不是我的时辰到了,而是你们的时辰到了!”华阳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竟脱口道:“今日能入冥司一览,是件幸事。不过,我来晚了呀,我早就该来了。”
那官爷敬立一旁,听他去说。
“我观你断判功过,虽赏善罚恶条理分明,但其中大有问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