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近冬,敛芳阁院中草木凋零,负责清扫的小厮还没来得及忙活,转眼又是一场雨滂沱而下。
院中有一梧桐树,这树在侯府长了多年,树干粗壮,枝繁叶茂。当初兰氏进府第一眼,就看中了这个生着高大梧桐的院落,如今昔人已逝,秋雨连绵,满地的枯叶更是平添几分寥落。
秦苑桐启窗而望,寒风凌厉,几片梧桐叶伴着雨丝一并被吹进来,她不觉冷,只是望着窗边的蓝色香囊怔怔出神。
当年她进府不久,护院守卫见她根骨不错,便把她和几个同样有天赋的孩子拢在一起教学。谁知一年过后,别人都学了本事,唯独她还是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女奴,那时身着青衣的女子路过,如同仙人一样牵起了她的手,把她带回院中收作女儿,因看着了这棵树,遂赐名‘苑桐’。
但她不随侯爷姓谢,也未取兰氏的姓氏,兰氏只说,你应该姓秦。
小女孩不明白,兰氏却也不多作解释。她摸摸面前孩童的脖颈,那里有一块月牙似的胎记,曾经知晓和这个胎记相关秘密的不相干人等都已经死绝,她是最后一个,没想到多年后,她只留下一封未完成的书信,就带着这个秘密葬身于火海。
门被人猛然推开,秦苑桐回头。谢辰站在房门前,他未撑伞,身上被雨淋得十分狼狈,然而他此刻却顾不得那么多,急切地看向屋中人。
“东西呢?”
“在那里。”
谢辰这次是刚从邺州回邵京,他收到秦苑桐的书信后,一路快马加鞭,途中累死两匹马也不在意,回来时天降大雨,他连身衣服都来不及换就直奔敛芳阁而来。
信中所说的物件就在眼前,他乍然所见,浑身像是被雷电伏击似得动弹不得。
屋中油灯经风吹拂,烛火乱晃,一如谢辰此刻的心境,他抬起来的手颤了颤,终究还是没有去碰那个蓝色香囊。
“香囊的确是夫人亲手所制,我拿到后本想再进一步调查小武,没想到他竟然出了意外......”
“一个当杂役的酒囊饭袋能出什么意外?”谢辰嗤笑一声,“别是你办事不力给自己找的借口。”
秦苑桐摇头,“不,属下亲眼所见,小武来到侯爷的佛堂附近忽然就不见了。此后的几天他也没再出现在府里,整个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活生生的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消失,这点谢辰和秦苑桐心知肚明。秦苑桐没去过佛堂,谢辰却对那里很熟悉。
镇远侯是个对佛祖虔诚的信徒,但他并不是一个好父亲。
谢辰出生时就没了母亲,还是府中的奶娘把他辛苦拉扯大,等到他逐渐懂事后,父亲也很少回来。反倒是府中有事,谢辰还得跟着奶妈或者管家亲自去佛堂,在那里,他才能见到自己的父亲。
镇远侯回府次数不多,除了每年定期的几次料理府中杂事外,就是娶亲。
虽然镇远侯本人不近女色,但架不住有人给他送。
侯府的侧门里抬回来一个又一个姬妾,荣氏是最特殊的一个。她是皇后亲自指给侯爷的侧室,为人自小跋扈,来了侯府更是嚣张,她把先前府里的女人全都清理出去,起先对谢辰这个继子还算客气,后来她干脆不装了,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开始对谢辰百般恐吓。
小小孩童没等来希冀的母爱,就见最疼爱他的奶妈枉死,身边丫鬟接连暴毙,甚至连他自己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推下水。
那次溺水事件过后,谢辰变得多疑谨慎起来。他信不过侯府中的所有人,便像雏鸟挣扎展翅一样慢慢学会自保,丰满羽翼,培养起自己的亲信。
谢辰十三岁那年,荣氏怀了身孕,他不动声色地动手除掉荣氏肚子里的潜在威胁,蠢女人听信风水先生的话,还真以为是谢辰捡回来的女奴八字太硬,克死了她的孩子。
一年后侯府又迎来一位新的侧夫人。
谢辰第一次见到她就心生好感,新的侧夫人兰氏和他年纪相仿,柔柔弱弱的人着青衣而立,像是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比起继室,谢辰觉得这人更像是个和他亲近的姐姐。
于是谢辰拒不改口叫娘,在他心中,娘早就死了,后来者都不过是替代品。
等之后兰氏收养了个女儿,谢辰又后悔了,他甚至偷偷妒忌那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女奴,凭什么她能轻而易举地分走本该属于自己的那份温情?
秋天时兰氏做了几个香囊,其中两个送给府中的孩子,她父亲曾是宫中太医,她自己也精通药理,做出来的香囊带有奇香,闻着能安神。
谢辰板着脸接过,兰氏还以为他不喜欢,其实他高兴得恨不得跳起来。不似秦苑桐日日把香囊挂在腰间招摇过市,谢辰只把它藏在房中的铁匣里,小心翼翼,唯恐别人知道,一如他心中那些阴暗滋生,不可见光的畸形绮念。
而剩下的几个香囊被送到佛堂,很快又被退了回来。谢辰悄悄拦下丫鬟,一股脑地代父亲全都收下,里面除了他熟悉的东西,还有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