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孙子兵法·九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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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隆冬腊月,天寒地冻。
北风卷地,白草催折。
“娘的,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负责望哨的士兵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向手心哈出一口白气。他不知从哪拽了根枯草,叼在嘴里干嚼。
“嘘!小点声儿!”他身旁的矮个儿士兵一个胳膊肘捅过去,向某处努努嘴——那里是军营的中心。
“老子偏要说!”高个儿士兵“呸”地吐出嘴里的半截干草,“他倒是每天在里面吃香喝辣,帐中温香。我们呢,你看看,别说冬衣没个影,他娘的军粮最近克扣成什么样了?”
“要么直接打过去,要么放我们回去。把我们捍这,等秦军给老子收尸吗?”
矮个儿士兵欲言又止。
但这次,他再也没说什么隔墙有耳之类的话,只是目光变得同样黯然。他望向远方,幽幽叹了口气。
军营一角。
“宋义日日高歌宴饮,士卒却饥寒交迫。”
“现如今,军中怨言四起。”
“主公,我们的机会来了。”
被人闯进主帐时,宋义正边饮酒边准备命人添上新炭。
龙且率人把住门口,项籍独自一人迈了进来。他刚进来便扫见地上的燎炉,喉间冷笑一声,直接上前,一脚给它踹翻了。
宋义勉强压下怒色:“怀王有令,莫敢不从。你披坚甲,负重剑,闯营帐,此般言行无状。”他高居主位,并不起身,音调故意拔高,“是想以下犯上?”
“怀王?”
项籍眼神微漠,大拇指慢慢摩挲剑柄上那一块凸起的血色宝石。“旧怀王为楚国而死,他算个什么东西?若叔父未迎回他,想来仍在山野中牧羊。”
“叔父故去后,他不思为叔父报仇,只顾收我项氏兵权。”
“如此不念旧情,欺我项氏。这个怀王,不要也罢。”
宋义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出言不逊,你大胆!”
项籍并不在意他的怒气。
他迈开长腿,径自踱步上前。
地上铺了软毯,他每走一步,长靴便在地面上敲出一道沉闷的声响。
“秦军围赵,你作壁上观,不思攻秦,日日纵酒享乐。自是瞧不见军中兵士,吃不饱也穿不暖,个个苦不堪言。你以为他们还能撑多久?”
“攻秦?你说得轻巧。秦军围赵,赵王派出五千人马去试探,结果如何?”宋义冷笑,“全军覆没!”
“现如今,各国诸侯联军没一个敢出战的。”
“项大公子,收收你那没所谓的勇敢,动点脑子。那些可不是普通的秦军,是秦国最最精锐的力量。而我们诸侯联军不过一盘散沙,拿什么跟秦军斗?救赵?谁人不知,去了就是送死!”
“四十六个日夜。”
项籍眉眼压低,瞳孔泛着针尖般的冷芒。
“我们被耗在这里,整整四十六个日夜。”他道,“我大楚的儿郎宁可死在战场上,也不要龟缩着耗死在这种地方。”
“你不敢率兵攻秦救赵,那我来替你!”
宋义本能地感觉后背一阵发凉。等他意识到,对方现在离自己实在太近时,已经迟了。
电光火石之间,宋义想起一根救命稻草,大喊道:“兵符在我手里!你若动手,便再也……”
项籍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那诡异的表情简直让宋义毛骨悚然。
下一瞬,项籍腕间一动,只听“噌”的一声,一道寒光在帐内疾闪而过。
宋义瞳孔骤缩。
项羽他疯了!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宋义只觉视角骤然一变。然后脖颈才感觉到,一阵迟来的温温热热。
他的视角,现在变得很低很低。
他看见一双靴子慢慢停在自己面前。越过脸侧的革靴,越过革靴之上的长腿,一只大手向他压了下来。
不用抬头,宋义可以直视白色的帐顶。
那至高处如今被染上了零星的艳红。红色渐渐干涸,变暗,最终只余一片寒凉。
和他一样。
真正的猛兽,就算一时被合力制服,关入牢笼,也永远不会被驯服。它们随时准备着冲出囚笼,毫不留情地咬破敌人的咽喉。
长风吹彻,项籍和龙且并立在主帐之外。
此刻所有军士已被召集而来,远处晨曦的光辉越来越亮,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项籍面色冷毅。他的眼角、脸颊、脖子上、手上都是血,鬓边的发丝因为凝血结了块,他却完全没有要处理的意思。长风吹起他的披风,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