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光焱气喘吁吁跑到景仁宫门口的时候,里面的整座宫殿,都燃成了一束冲天的火把。
无数宫人持水来救,却依然止不住火势的蔓延。
倒塌的房梁,飘飞的烟尘中,一个白衣女子隐隐矗立。她的身形瘦削而沉静,仿佛周遭喧杂的一切都再与她无关。
而火舌终于缠上了她,舔舐她曳地的白发,眼看便要将她就此吞噬。
贺光焱惊骇至极,便是有再多的怨恨此刻也顾不上了,只是本能地挣脱侍卫们的阻拦冲到大殿之前,双股震颤道:
“皇后…你做什么?!!”
白衣女子的身形颤了一颤,而后缓缓转过身来,深深地凝望着他:
“皇上,您来了?”
没有喜悦,没有哀怨,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激动都难以寻觅,平静到仿佛只是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两个寻常的人,说着寻常的话。
可贺光焱却毫无心思同她闲谈,他恼火道:
“这火是你放的?你疯了吗?”
“就为了见朕,你连这种手段都使得出来?!”
“倒真是…和朕印象中的你,毫无二致!”
最后一句话,贺光焱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可这却依旧未能使董婉珠脸上泛起哪怕一丝涟漪。她只轻声道:
“皇上怎么看臣妾,已经不重要了……”
“臣妾只是还有件事,想说给您听…”
她的眸中含着脉脉水光,轻声道:
“不是为了自证清白,也不是为了求您原谅。您信也好,不信也罢。您认为臣妾是虚伪,或是恶毒,都不重要了……臣妾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您,只是因为臣妾要走了,不想带着这些乱糟糟的东西上路。”
“因着那件事,您厌恶了臣妾这么多年。可您是否知道…臣妾…也跟您一样,只是一个受害者?”
贺光焱瞳仁骤缩。
当然…他当然知道董婉珠口中的“那件事”,到底指的是哪一件。
毕竟,虽是有着三年半的夫妻生涯,可真正相处的时间以及对彼此的了解,却少得像陌生人。
记忆中,唯一一桩围绕皇后展开的事,似乎也就只剩那一件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那样一个被自己视作逆鳞,一碰就会暴怒的存在,有朝一日,她竟还有胆子,对着自己开口提起。
换做往常,贺光焱定会将她狠狠斥责羞辱一番。
可是如今,望着熊熊烈火中单薄枯槁的女人,他却无论如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耐着性子,认认真真地,听她讲话……
…………
董婉珠小的时候,整个董家如日中天。父亲董儒既是当朝宰相,又是文官集团的首领,几乎控制了大半个朝堂。
而她身为董家唯一的女儿,身份之贵重,自然也无须赘述。
父亲慈爱,弟弟乖巧,呼奴携婢,锦衣玉食……优渥而无忧无虑的日子,就那样一过便是许多年。
可人总要长大。一过十五岁,便开始陆陆续续地有人上门提亲了。与她同龄的,和她玩得好的那几个女孩,便一个接一个地嫁了人。
反倒是董儒,不管哪个高官家的媒婆登门拜访,都会被他以一杯茶,客客气气地请出去。
董婉珠庆幸极了,因为她知道一旦嫁人,便处处都是规矩了,哪里及得上在自己家逍遥自在?所以父亲不帮她张罗婚事,她也并不着急。
但人的想法,总归是会变的:十五岁时不想嫁人。可到了二十岁,身边的闲言碎语一天天多起来的时候。恐怕任是谁,都再坐不住了。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去求父亲:
“爹…女儿今年,已经二十了……”
“外面的人都说,女儿再不出嫁,就要…就要成老姑娘了……”
董儒一边逗弄着笼中的鹦鹉,一边头也不回地不屑道:
“外面那起子长舌妇的话你也信?”
“我董儒的女儿,还用愁嫁不出去?”
“可…可是…”董婉珠心想:话虽这样说,可怎么能连张罗都不替自己张罗一下呢?
她鼓起勇气道:
“其实…其实上个月来咱家提亲的王公子,人就挺不错的…”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声音也越来越低:
“才二十四岁就考取了进士,又生得高大俊俏,听他的同乡们说…是个…是个很正直的人呢……”
“混账!”董儒勃然大怒,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掷到地上,转身怒斥道:
“你娘死得早,爹辛辛苦苦地把你养到这么大,结果你就对那么个穷小子动了心?”
“亏你还是我董儒的女儿,眼皮子居然浅到这种地步!”
“还敢跟外面的男人不三不四,勾勾搭搭…你,你就在这儿给我跪着,好好地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