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冰的胎到了第五个月的时候,赵若嘉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强烈的孕期反应令她脸色蜡黄,彻夜难眠。甚至到了日夜呕吐,水米难进的地步。
该吃的药都吃过了,可沈芙冰的身子却还是一日日地虚透了下去。她瘫在床上,无休止地咳嗽着。别说外人了,就是永和宫的下人们,见了她的样子都觉得可怜:
堂堂的一国贵妃,竟是瘦到了这步田地。
除了那大着的肚子,身上就几乎再无一处是丰满的。
皮包骨头,瘦骨嶙峋…偶尔扶着丫鬟的手在殿内走上几步,都恨不得要浑身打晃。
寻常妇人即便怀相不好,也不过是在快要临盆的时候,才烧艾稳一稳胎。
可沈芙冰这胎才刚满五个月,永和宫内,便已经烧艾烧到烟气熏天了。
没办法,谁让这孩子,是在皇上病重的情况下怀上的呢?
胎儿太过体弱,要靠吸干母体的营养才能勉强维持。对此,连太医院医术最高的君如风都束手无策。太医们集体会诊之后,一致认为,哪怕用尽天底下最好的补药,这孩子,也撑不过第八个月。
他注定会是一个早产儿。
一个即便生下,也很难养活,夭折率极高的早产儿。
而这,还是以沈芙冰的身子能坚持得住为前提的。
否则,一旦母体彻底亏空,撑不到八个月临盆便一尸两命,母子俱亡,也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
太医们综合考虑之后,觉得保险起见,这个孩子还是不要为好。
但毕竟沈芙冰肚子里的是皇嗣,是龙种,干系到大雍朝的江山社稷。那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婴孩。对寻常孕妇,生不下来他们自然会劝把孩子打掉。可面对贵妃,谁敢多说一个字?搞不好被扣上一顶谋害龙裔的帽子都未可知。
劝贵妃堕胎这种话,还是得由皇上来说。
可偏偏…皇上病得厉害,也就是知道了沈芙冰怀孕的消息,精气神才勉强好了些。
这个时候告诉皇上这孩子不好保,岂非是在他那本就千疮百孔的身子上雪上加霜?
所以啊,一群太医硬是被这么件事愁得团团转。告诉皇上、贵妃是罪;可若不告诉贵妃,万一哪日贵妃支撑不住,驾鹤西去了。以皇上对贵妃的感情,岂不更是死罪中的死罪?
纠结来,纠结去,这事最后还是得由君如风来搞定。因为他清楚,除了皇上之外,此事唯一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也就只有赵若嘉了。
而赵若嘉本就觉得姐姐状态不对,整日担心着。一听说不光这孩子很难生下来,便是姐姐自己也有生命危险。她登时什么都顾不上了,未来得及梳洗打扮,便匆匆朝着永和宫去了。
“姐姐…”赵若嘉的唇抿了又抿,终于还是道,“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还是…别要了罢……”
她眼睁睁地看着沈芙冰嘴角的笑淡了下去,眸里的光,亦如同雪粒般消失在风中。
她的心像是有什么在绞,难受得紧,她说给姐姐的每一句话都仿佛加倍反噬到了自己身上。可即便如此,她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
“太医说了…你这孩子先天情况实在不好,哪怕用尽上好的补药,只怕也撑不到八个月了。”
“如果执意要生的话,莫说这孩子,只怕姐姐自己都会凶多吉少…”
“……”
大殿之内一片寂静,只剩炉火噼啪作响。赵若嘉的心跳都要停止了,她不知道姐姐会作何反应:
是崩溃?是怆然…是难以置信?而自己,又该怎么去面对,怎么去安慰那样的姐姐呢?
可是,都不是…
沈芙冰只是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慢慢地开了口。
还是那样温柔的语气,温柔到,声音辅一入耳,便要让赵若嘉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可是嘉嘉…你也知道,这个孩子,是我这么多年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怀上的。”
“我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了。我甚至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他们就把他埋了…”
“所以…”沈芙冰低下头去,枯瘦的手拂过饱满的小腹,一滴掉落的泪将梨白的衣衫浸湿了:
“我总觉得…是他又回来了。”
“我没想到,我那样懦弱无用的一个人。再来一次,他居然…还是愿意选我做母亲……”
“……”
沈芙冰哭了,哭得无声无息,肩膀却在不住地耸动着。赵若嘉从未想过,原来快四年的时间过去了,姐姐却依旧活在那时的阴霾里,没有走出来。
便是有再多,再合理的,让姐姐放弃这个孩子的理由,此刻的赵若嘉,也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她只能道:
“但姐姐…你已经有孩子了呀。”
“聂儿还是一个襁褓婴孩时便养在姐姐这儿了。他会在你的膝下承欢;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