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极将如也领到一处幽静的四方禅堂,他打开门,悄声说:“如也,修行没有捷径可走,全凭个人的悟性,你可先独自领悟,从静坐开始。”
她点头应允,在蒲团上盘腿而坐,双眼刚刚闭上,意识便毫无边际地乱飞,脑海中闪现的画面比她睁眼时还多。
她皱着眉,想极力压制,然而越是这样想,就越是不可控。她攥紧掌心,将意识拢在指甲掐揉的微弱痛感中。
脑子里的小人停止了喧闹,随着时间的流逝,腰背渐渐袭来酸痛感,她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背后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她下意识转过头,看见门口拿着扫帚的阿生。
“如也?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我在这里学习静坐。”
阿生将扫帚立在门边,摸了一下她被汗浸湿的后背:“外面在刮风,你这样坐着会生病的。”
她把如也带到自己的房间,拿出干净的衣服让她换上:“我只有黑色的长袍…如果你介意的话……”她话未说完,如也已经伸手接过了:“我不介意。”
她帮她理着后背的褶皱,轻声说:“你就不用带头巾了。”
她们走出房间,阿生带着她去了后院的一处池塘。
在池边的石墩上她们并排而坐,阿生掌中捧着面包屑,正在喂鱼。
她撑着脸在旁边看着她,一阵清风吹来,把阿生头巾的一角吹到了水中,她慌忙伸手想将头巾提起,还未触到,阿生便十分警觉地撤后了一步。
她缩回僵住的手有些尴尬,“我只是…”
“如也,其实我很羡慕你,羡慕你可以大方地站在我惧怕的阳光下。”她目光躲闪了片刻,返身坐了回去。
手中的面包屑还剩了大半,但池中的鱼似乎都吃饱了,不再围着她脚边转。
“我不愿被别人记住这张脸。十八岁以前,我过得很快乐,快乐到我以为,从出生被遗弃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跨过了人生中最大的坎坷,殊不知,一向残酷的命运只是来晚了些。”
“在此之前,我厌恶的,只有我身上无法抽干的父母的血,十八岁以后,将我抚养长大的人也抛弃了我,那时我厌恶的,便是我浑身上下每一处皮肤,和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记忆。”
她掌心翻转,将面包屑一股脑儿地丢到池塘里,绿湖中,漂浮的白色碎屑像一个个不会消失的泡沫。
“如也,我曾死过一次。”她的掌心抚上左腿的膝盖,“醒来后,我把今生的眼泪都流干了,但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我不明白,我的灵魂为何还留恋这个世间,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还能醒来。”
“可世事不容辩驳,我活过来,就不能再轻易死去。所以我随师父来到路安,在这里住下。求签那天,你问我为什么不闭眼,因为我不甘心,我要亲眼看着,看着命运的垂青。”
她凝望她闪烁的眼眸,分不清里面悬停的是泪水还是滔滔不绝的恨意。
“这是属于神佛的世间,可是,如也,也许某个时刻,神佛也需要我们,需要众生。”
她拧眉思索着安慰的措辞,但阿生已经转过头去,恢复了先前的模样,“你为什么想要学习静坐?”
“慧极师父说,想要入得定境,就得先从静坐开始。”
阿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噢…那你到什么程度了?”
她撇了撇嘴,有些惭愧:“连门都没摸着,闭上眼就觉得脑子里有好多声音和画面。”
阿生扑哧地笑了,已与刚才判若两人,她侧过身看着身后一条小路默了片刻,“如也,你为什么想要去定境中?”
这个问题,她刚刚回答过,“为了延续一个碎片化的梦境。”
阿生低着头,她发现她们有共同的习惯,都喜欢在感到难过或紧张时用指甲掐揉掌心。
日光零散地洒在湖面,游累了的鱼群再次聚集到一起,吐着泡泡把膨胀的面包屑吃进了肚子,阿生忽然抬起头,沉声说:“如也,我可以帮你。”
她牵着她穿到小路尽头,在一处木门前她停下了脚:“这是我师父的禅堂,他修行了几十载,或许可以指引你。”
说完,她便抬手叩了三下门,里面传来一声简短的敲击声,阿生领着她走了进去。
刚踏入门槛的一瞬间,身后的一切似乎都按下了暂停键,四周静得能听见脚步的回音。
一尘不染的地砖上整齐地摆放着两个竹编蒲团,正前方有一块巨大的白色幕布,关上门,幕布上映出一人的剪影。
他盘腿坐着,身型有些消瘦,身旁还放着一个圆形物体,或许是发出敲击声的木鱼。
阿生指着一处蒲团让她坐下,她收回心,学着她的模样将双手叠放到腿上。
片刻,帘后的人抬起手,用蘸水的指尖在幕布上写下了八个字:
境起,则定。梦起,不返。
她喃喃地念着,阿生转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