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有师叔蘸水写字的痕迹,见她进来,他随即端起水碗倾倒了上去,清晰的字迹瞬间凝成一滩。
她沉默地拿起屋后的扫帚,将老者身上残留下的草叶一一清扫干净,这些她从小就遵循的戒律,哪怕早已恨之入骨,也很能轻易更改。
“别担心。”
看着师叔比划的手语,她扯着嘴角点了点头。她知道一切都已走向预想中的正轨,如今只剩下她最擅长的等待。
她从门后取下一块碎布,擦拭木桌上的水渍,在它们变成一整滩水之前,她瞥见了两个字,“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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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盛夏,如也被笼罩海滩的燥热气息所裹挟,失眠像疯狗一样,追着她不放。
刚调整好的作息,也像断裂的珠串一般,从中碎成了好几段,变得零零又散散。
她倚在玻璃门,聆听旁侧叮当作响的风铃,它尾端的珊瑚珠红得耀眼,她收回目光,环在胸前的双手不自在地耸了两下。
掐着时间,她去了庙宇。
斋堂中放着一碗冒热气的米粥,随着她几乎每日都前来的频率,慧极已习惯做饭时也准备好她的一份。
温热的食物下肚,在胃里暖烘烘的,慧极撩开门帘走了进来。
“又失眠了?”
她看着碗底,轻轻点头。
“因为天气,还是噩梦?”
她挤出一个不打紧的微笑。自进入过定境以后,她开始害怕做梦,或许正因如此,她才会干脆连睡眠也一并舍弃了。
走出斋堂,慧极将她领到后院的一处房间。
“这些都是你大半年来赠予我的画,你现在仔细看看,它们有何不同。”
她站在正中间,目光一一扫过面前整齐摆放的图画。
画面的主体,永远是那盆盛放的绣球花,只是背景不同,颜色不同,她看了良久,迟疑地问:“是纸上的时间吗?”
朝阳、夕阳、清晨、夜晚。
慧极从容地说:“时间流动,掌控生死,但知道生死的那个知,是不会变的。画上的时间、空间,从你落笔的那一刹那,就随时间流淌而去了。”
“可是,如也,画里的绣球花,因你的真心供养,没有任何变化。正如每个人的自性中,稳而不动的须弥山。”
她凝神细看,思索间,慧极的声音再次从旁侧传来。
“如也,你已供养它多时,当下只差最后一步,此签便可解得完满。”
“如何是最后一步?”
“回到舟岛,将它移植到最初绽放的地方,行舟殿的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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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落地的瞬间,她才知道自己心中憋闷已久的东西,是一个苦于没有理由,而无法追问的答案。
她太想问清为什么,而慧极,恰好给了她这样一个合理的机会。
穿过通道,她看见熟悉的面孔,离尘与初见时变化不大,仍是留着短寸,穿简洁的服饰,只是不再举写有她名字的牌子。
人群中,他已可以一眼认出她。
“好久不见。”
她笑着答:“别来无恙。”
他替她拉开墨色皮卡的车门,内里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装饰。
他踩动油门,车速平缓地往前驶去,“听孟不晚说,你这次回来是有重要的事?”
她看着窗外望不到边的绿原,轻声回应:“嗯,回来种一株花。”
“一株花?”
“一朵四季都盛放的绣球花。”
呲——!!
她话音刚落,离尘忽然猛踩了一脚刹车,刺耳的啸叫声让她下意识地让紧闭双眼。
片刻的静默中,她回过神来,抬头时发现离尘正死死地盯着她,目光中似有一簇死灰复燃的焰火。
“怎…怎么了?”
他眼睫扑闪,视线在她脸上游走,蓦地,他泄气一般转回头,看着冒烟的车盖沉声道:“轮胎被路上的碎石子扎破了。”
随后,他走下车,往四周看了一圈后走到她窗边,“如也,你待在这里,那边有一个加油站,我去找他们借一下工具。”
没等她应声,他已迈步远去。她看着他逃跑一般的背影,不自觉地将他与定境中的人重合。
拖车将他们送回行舍时已快深夜,宽敞的大厅灯还亮着,一个单薄的身影伏在桌上,是等睡着了的孟不晚。
她小心地推开门,尽量不让顶上的风铃发出声响,但熟睡的人还是被惊醒了。
孟不晚站起身,轻轻地抱了抱她,然后温柔地问:“累了吧,先回房休息,我们明天再聊。”
她笑着点头,“好。”
这世上,有一个只用眼神就能交流的知友,要珍惜。
她上到二楼,房间的陈设没变,桌上翻开的书还停留在她上次阅读的地方。
她推开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