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对妹妹的宠爱,便是换了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妹妹去的时候,人们都说,是她在不该承受的年纪受了太多金尊玉贵的福气,年纪太小,受不住。
后面的事情,我不愿再忆起,不过虽成了庶人,日子倒清闲。
第二日我醒来后,发觉院内多了一匹马。
那是匹通体雪白的千里良驹,颜色几乎与白雪融为一体,我走上前摸了摸它的头,它似是很配合的,用头拱了拱我的手,细看去,这马像极了父亲的雪龙驹。
“公子醒了,这马是晨间姜大人送来的。”,嬷嬷向我细细道。
雪龙驹像是听懂了什么,忽的抬了抬前蹄,低声嘶鸣着。
“雪龙驹,这么多年了,你还认得我。”,我翻身上马,再次坐在马背上,仿佛回到了十五岁那年。
“姜伯伯可带了话来?”
嬷嬷踌躇许久,也并未能言,我看出端倪,又问道:“嬷嬷但说无妨。”
“公子,武王崩了。”
我顿感五雷轰顶,仿佛一万把尖韧落在我心头,一时间眼前仿似看不清任何事物。
我不肯信,又问道:“谁?是谁?”
“武王,今儿早上驾崩了。”
西周未建时,母亲死了。
西周初建二年,妹妹死了。
如今,多年未见的父亲,也死了。
举国共丧,我自然得以穿上丧服为他哭上几声,但我哭不出来。
这一夜,我梦见了母亲。
她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温柔,但又有趣。
母亲坐在椅上,招手唤我过去,我拂在她膝上,好似又回到了儿时,母亲还是抚着我的头,柔声慰到:“我儿,苦了你了。”
我哭到睁不开眼,我并不苦,我只是有些想她。
梦醒后,周遭又只剩我一人。这么多年过去,这样的孤独感,我依然无法习惯。
武王祭典,万民祭拜,我于丧期最后一日来于街上,听着人们对他的功绩评评,望着杏花落满镐京城。
每一年,我都会去偷偷看望母亲,而如今父亲逝去,不知母亲的仙馆要如何处置。
但这都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了,因为帝王家的事情,与我并不相及,对于父亲,我也是不怨,不恨,不念。
武王驾崩后,成王继位,承平盛世,政通人和。
二年上元,我牵着雪龙驹游于街上。街上的繁华显得与我格格不入,不知何时,我竟从翩翩少年郎变成如今饱受风霜的模样。
忽然被人叫住,是句迷摊上的姑娘,邀我来猜上一猜,图一乐呵,我并没有拒绝,走上前随手拾起一句迷来,细看去,那处写着:
夕山相连,岳下梦南
伞底一现,会女宅前。
那是母亲曾要我猜的。
我呆呆立了许久,而后笑了出来,笑自己痴傻愚钝,多年已过,竟还不得正解。我摇了摇头,将字条重新放在桌上,牵马欲要离开。
“公子,那位猜谜的公子。”,那姑娘叫住了我。
“小女见公子踌躇许久也未能将答案写出,可需要小女为公子指点迷津?”
我笑了笑,道:“姑娘请。”
那姑娘笑的明媚,拿起笔工工整整的写着,“公子真是糊涂,这谜底,不就是岁岁平安嘛?”
岁岁平安,原来这才是母亲最大的心愿,是她只要我和妹妹岁岁平安。
我向刚刚那位姑娘道了谢,抬眼望见玉簪花正大朵大朵的挂在枝头。
原是武王在世时,从朝歌移了许多玉簪树来。
母亲,玉簪花又开了。
我翻身上马,扬手挥鞭,一路向北,消失在镐京的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