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里静了一会,皇上身后的太监和侍女们都低着头,唯独皇上一人,还陷在往事中。
“严之最小,那时候最爱吃,最不喜读书,长姐也总是多宠着他些,朕也总是多让着他……”皇上本有些出神地看着那空中的浮沉,突然又转向了景荣,目光灼灼,“只有怀念,严之难道没有丝毫怨怼吗?”
早在她被留下时,景荣就已经想好了这个问题答案:“自然亦有。我幼时,对他其实十分恐惧,因为他时常发疯狂怒,也说过一些狂妄之语。差不多两三年后,他便彻底变了。如今的他,早已麻木,不敢有任何怨怼言行,估计只想平安终老。”
皇上仍注视着她:“那你觉得,你母亲的胎儿,朕应当留吗?”
景荣心里狂跳了半分,她起身、直直跪了下来。
“民女恳求皇上,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心软留下那胎儿!”
皇上很明显一惊,他靠在扶手上:“这是何意?”
景荣抬起了头,言语极为诚恳:“民女整整和他在同一间屋中待了五年,虽说他后来性格温和了起来,但是民女实在怕极了他前几年那阴晴不定的性格。民女知晓,今日皇上留我问话,便是对他仍有一丝过往的情谊,但是胎儿这事不同,请求皇上三思,胎儿若在,他心底肯定留有希望!”
皇上倾了倾身子,那双眼睛又变得浑浊起来,他有些摸不准……
景荣眼明心亮,又加了句:“玉成公子,亦是真心如此认为,他一直在等待圣上决断。”
皇上不自觉捏了捏那扶手:“那可是你亲弟弟妹妹。”
景荣又是一叩头:“我是来自北固的孤女,并无弟弟或妹妹。”
“好,好……”皇上轻点着头,“快起来吧。”
这小女子如此狠心,又如此直接,但是,既然玉成也是这样想的,而非另有打算,一碗落胎药而已,他叫人送进去,实在简单得很。
他又细细看着这容色不凡的小女子,长得比她美多了,性格更完全不像——
“你不像若云。”皇上突然来了句。
景荣不免露出了诧异,“皇上认识我母……若云?”
皇上竟闭了会眼:“自然。”
片刻之后,皇上又恢复了漫不经心姿态,闲话问起她在水洲的生活,是否还适应。
她点头笑着说水洲极好,景美人亦热情,“譬如二皇子妃,多次邀我同玩,实让民女受宠若惊。”
皇上又垂下了眼眸:“如此就好。”
景荣这大半天时间,均耗在宫里的这场宴席上。
而玉成,同样也没有闲着。
他和朱白令,来到了当年文国公长子落水的地方。
“好好的这样一个湖,怎么可能会起风浪?”
这地方位于水洲西郊,湖占地近百亩,背靠西山,此刻日头正好、风也不大,湖面一片平静,怎么看也不可能突然起一场风浪,然后卷翻一座船。
玉成同样也有些疑惑,“但是那日游船人很多,众人均亲眼所见,不可能有假。”
“有些邪气。”朱白令皱着眉头。
“去原地看看。”
“好,藏锋,船呢?”
这几天,飞鸟阁翻出了过往的一切书面记录,又探寻了当年每一个在这片湖面上游船的闲人,确定了当年文国公长子落水的大概位置,便在那湖正中央靠北一点处。
很快,这几人就划到了这片区域。
藏锋准备的船,和当年的游船都一模一样,小小扁舟、船夫——藏锋站在船头,中间正巧只能容下两人。
扁舟来回在这片水域转了数圈,这几人天上、湖里、风向,均看得仔细,但仍然什么异常都未曾发现。
玉成靠在檐边,清澈的湖面倒映着他的那双眼,他慢慢开口:“得去湖下看看。”
如若湖下也看不出异常,那么只能是当年文府坐的船有问题。
至于说龙图腾带来了这场灾祸,实在有些过于怪力鬼神,他不信。
藏锋立刻应道:“属下下去。”
“你不是有些怕水的吗?”玉成已动手脱下了外袍。
藏锋急道:“那还是阁主入水吧,水下情况复杂,公子切勿以身犯险!”
“……”朱白令扬起了眉,“藏锋,你可真是会为你们主子着想啊!我就能以身犯险了吗?”
藏锋立刻转头看向湖外,假装自己未曾说过刚刚那话。
朱白令轻哼一声,又看向玉成:“我可不去啊,我最烦这些臭水沟。不过藏锋说的也是,你也不必自己下去,先回岸上,找个善水的影卫来。”
“无妨,水下我的听音和断气都能派上用场。”
说刚说完,他便已脱得只剩寝衣,直接跳了下去。
朱白令二人的声音顿时离得极远,玉成略微抬头,能看见那两人扭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