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二郎一路拖着娥常由酒坊旁的小道往下走,直奔渡船而去,只要过了河,那就是独属于他的地界了,到时候他真就为所欲为,任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娥常攀墙抓瓦想要稳住自己的身子,奈何邝二郎力气太大,她纵然拍打嘶咬也犹如蜉蝣撼树一般,全然起不了丁点作用。
她新的人生就要这样结束了吗,就要回到白石村中任人宰割了么,她实在太不甘心了。若是一辈子没有出来过,那也就如井底之蛙,以为四方的天即是天长地久的山河,可既已出来,知道人生来便是可以不被打骂的,那她怎么还能心甘情愿的回去呢。
“救命啊。”她尖叫着,然而终是徒劳。
邝二郎脚步不停,热气在腹中冲撞,打了数个酒嗝后,断喝道:“别叫了,谁会来救你。”
“我不回去。”娥常摇头颤声叫道:“三郎已经休了我。”
邝二郎嘿嘿冷笑,满面横肉翻飞:“你的卖身契还在我娘手中,休了你,你也是我家的人。”
娥常恨不能就死,行近沙滩边,便蹲身扑在水中挣扎,被邝二郎踢了两脚,拎着腰带像扔牲口一样,扔进了渡口处拴系的小船中。
船夫正蹲在渡口树下抽旱烟,见此情景起身喝问道:“做什么把船里弄得这般脏污?”
邝二郎赔着笑意,从身上摸出几个散钱丢了过去:“我把船撑到晒椒场去,明早给你划回来,你自去吃酒就是。”
船夫接了钱,顿时态度转变,笑得通情达理:“好说好说。”
邝二郎撑篙把船架到河中,娥常刚被撞得七晕八素,此时回过神来,趴在船舷上痛哭着。天虽将晚,四周却还很清明,沙洲上的野鸭鸬鹚被篙桨拍水声惊得扑簌簌往吊脚楼下飞去。
散落的芦苇吊穗浮在水上,随波荡漾,因为无根,所以无处得以为生。
娥常蓦地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那芦穗发呆,稍时又把眼望向更开阔的水面中去。
正值一股暗流涌来,邝二郎撑船技艺不佳,船被水波渐渐冲往岸边去。
“老子是要到河对岸去。”邝二郎向着水面啐了一口唾沫,怒骂道,手上加了点力气。但船被陷入了一处看似轻柔的漩涡里,暂时不能出去。
娥常趁时爬到船头,趴在那狭窄的舢板上,昂头看向岸边。
邝二郎正气闷不已,看她似有逃脱之意,举起竹篙照她额头处狠狠打了一记:“少在那里作怪,给我坐好。”
娥常被打得倒栽在船中,她蹒跚着爬了起来,感受着血迹蜿蜒流过自己的眉梢,又滴到自己唇边,温热的微咸的血。
良久,船终于脱离漩涡,开始往对岸行去。
娥常此时心里只剩一片绝望,深蓝色的天际,青得发腥的河水,还有那黑洞洞的吊角楼。安平镇仿似依着她的心境成了座死气沉沉的鬼镇,全然没有了一丝人气。
她抬起头,望着那些黢黑的窗棂,那些搭着衣物的檐廊,幻想着有人能突然走出来搭救她,又或是水面突然窜出一条凶恶的大鱼,连人带船一并吞噬掉。
突然。
她心内一窒,继而狂跳不已,遂不顾船摇水晃,竭力站了起来。
邝二郎正在全力抵御流水,无暇顾及她,只是骂道:“给我坐下,否则打断你的腿。”
娥常脸上带着希翼,望着一处吊脚楼的檐廊,嗫嚅着唇舌。
檐廊上站着的男人,一袭玄青衣衫隐在暮色中,看起来就像扎在水边一株柳树,挺拨不屈自有风度。
“救救我。”娥常不知哪来的力气,叫声尖细而凄厉,箭一样奔射到船尾,双手伸去,仿佛只需那男人一俯身,就能把她拉上去。
小船猛烈摇晃起来,邝二郎愤怒不已,跨出猿步,稳住船身,然后便来挟住娥常的头发往船中拖。
“救命啊。”娥常抱住船桁,努力向前挣脱,即便头发上产生撕裂的剧痛也无法阻止她求生的勇气。
檐廊上的男人由始至终只是淡漠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渐渐地他退了脚步,往那内室中行去。
淡淡的灯光在窗纸上留出一道颀长的黑影,随着一阵风袭来,灯火摇晃不定,黑影也将要没了,她的希望也要彻底没了。
邝二郎的咒骂声还留在耳边,娥常胸腔中没有了绝望也没有希望,只剩下一抹恨意,还有拼为一死的决心。
她任由邝二郎把她拖到船舱,然后突然跳起,反身抱住他的臂膀,动作就像她攀过无数次的树一般轻捷,凑上前去一口咬住他的脖子,那是他全身上下唯一薄弱的地方。她恨不得咬断他的脖子让他的血把河水染红,邝二郎吃痛,甩扯她不下,举起拳头朝着她身上就是一通乱打,打得娥常登时卸了力。
趁他捂着伤口哀叫的时候,娥常再次扑至船尾,这次她没有再犹豫,一翻身便跳了下去。
河中翻起轻浅的浪花,暗流把人的身子往下拉,河水一股脑往口鼻中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