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马出了牌楼,沿着右侧的道路前行,沙石路十分宽阔齐整,几个月前,他们便是从这里进入了安平镇。
道路两旁长满了飞蓬草和芭茅,偶尔跳出几丛紫苑,花朵大而艳丽,这是此地的特色。偶尔经过几方水田,几片果林,也觉得很稀奇,因为这与来的时候心境不同,所以有了探索一切的兴趣。
娥常拽紧他的腰带,缩在他宽大的肩背后,看到路过的人影和房屋,总不自觉的要闭上眼睛,掩耳盗铃的隐藏着自己,哪怕这些人不认识她,她也很难承受各种目光,不管是好奇还是羡慕的目光。
经过一条岔路,沿着两弯盘山路,攀上一座山丘,在一块空地前停了下来。
这里零星长着几簇美人蕉,鹅黄色的花朵,芭蕉似的叶,这样的植物对两个人来说都不陌生。空地上原本修筑了一个祠堂,如今梁倒房塌,成为了烂瓦石砾的废墟。
从那腐朽的牌匾上,隐约可以认出,这是杜家的祠堂。想来以前也是人丁兴旺的,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反倒凋零了下去。祠堂边种着几洼韭菜,另一边的悬崖处种了许多高粱,穗子抽得又高又长,像燃了无数火把,映着远处渐落的太阳,很有萧索孤寂的美感。
沈知沂跳下马后,回身把娥常接了下来,这次双手停留得久了一些,分开时掌心还残留着柔滑的触感。
两人沿着小径走到崖边,从这里望出去并不开阔,左右都有高低不等的山峰,下面也是层层梯田,并没有绝地的瑟缩感。
娥常提起麻布裙,跨在堆砌的断石台阶上,伸长脖子往下看,梯田,水塘,农人,李子和花椒的果香。这是她从没有见过的乡村景色,原来村庄并不一定都是灰色的,还有这样鲜活的色彩。
而且,她偷偷望了沈知沂一眼,逃离了那个让自己压抑痛苦的地方,便是这样平凡的景色,有身旁的人便变得刻骨铭心起来。
沈知沂感受到她灼热的目光,毫不退缩的回视回去,他才不愿意在这个女人面前成为被动的一方。然而他突然眉头紧皱,快速走了过来,娥常心跳蓦地停驻,整个人又鹌鹑一样蜷缩起来,等待他的责难。
“你的脸。”沈知沂抬手攫住她的下巴,把她那张苍白的脸置在目光下:“这个疤痕怎么这么久都不消,看来得找个大夫看看。”
“别找大夫。”娥常后知后觉地摸向自己的额头,感受那僵痕的褶皱,她侧过脸躲避他的目光:“以后会好的。”
沈知沂叹息一声,屈指沿过疤痕抚过她的脸际:“可惜,破相了。”
娥常觉得他的指尖像火一样,把自己整张脸烧了起来,烧得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看,太阳。”沈知沂轻仰下颚,示意她看向远处的夕阳,顺势也解了她的不知所措。
山丘上那轮落日,散发着火红的光亮,那光洒在人脸上,把肤色染成了淡黄色,脸上浅浅的白色绒毛清晰可见。
山下的梯田和池塘像被洒了一层金泊,沸腾得跳跃起来。
劳作了一天的人,光着脚扛着锄头,踏着狭窄的田坎,开始归家,路过一丛晚熟的覆盆子,随手摘下几颗丢进嘴里,没有劳作的疲乏,只有悠闲的惬意。
娥常定定看着那稻田,神思飘忽回到了过往。
天将黑尽,她才从田里起来,家里不用耕牛,全靠她一人用扒犁翻土,便是累得不吃晚饭也会被婆母骂,只要比别家晚种一天稻谷,就是她的懒惰。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到田边去洗脚,脚趾上全是淤泥沤烂的脓疮,那疮痛得她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不知怎么的一条蚂蟥钻了进去,她惨叫一声跌坐在田角的草地上,想要把蚂蟥扯出来。然而,不管拉得多长,蚂蟥的头始终钉在她的脚趾缝里,生了根般痛得她不住打滚,等到它终于吸饱血掉了出来,娥常已经虚脱得快晕死过去。
可是自那天后,她的脚疮就奇迹般的愈合了,想来是蚂蟥吸尽了脓血,所以反倒解决了她的病症。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迷。”沈知沂的声音近在耳边,把她的神志从回忆里唤了回来。
娥常笑着指了指那半落入山丘的太阳,叹道:“快要落山的太阳,好美。”
沈知沂点头道:“是很美,不过比起我之前看的那场落日,还是要逊色很多。”
娥常惊异地睁大眼睛,看向他被阳光照得暖洋洋的脸,她想问他,是哪一场落日,在哪里和谁看的?可是这样似乎失了分寸,越过了他们此时关系的界限,所以她唇口微张,却没能说得出话。
沈知沂微微笑起来,拇指擦过她的唇际,在她没来得及羞涩前便问道:“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娥常楞楞地看着他道:“婆婆,她说我像鹅肠草一样,是漫山遍野都有的野草。”
“鹅肠?”沈知沂唇角抽搐了一下,难怪长禄长顺叫她什么嫦娥姐姐,原来是从这上面化用的,这名字也太过低贱了。
他回身跳下石梯,碾了碾脚下葱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