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的两人跪在覆着赤色狐狸毛的圆座上,双手抚膝,并不敢直视堂上的贵人。等到苏月上前,向闭着眼的公主交代了刚刚对禁军一干人等的处罚,撤下堂前侍奉的宫人,才转身向堂下的人开口:“你自称是程家家眷,程家受罚入狱,又为何不尊旨意,逃避拘禁?又惊扰公主,你可知罪?”
郑氏未曾料到,刚刚还温柔细致的宫人,言辞如此激烈,一时愣着当时,恍惚间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猛地叩头,向堂上两人开口:“妾身程郑氏,状告吏部尚书左仆射裴尚志一族并宁远将军徐跃族亲勾结刑部尚书崔敏骘意图谋逆。”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苏月闻言脸色未变,“徐将军官至五品,为人低调谨慎,裴尚书历经三朝,官拜从二品,更别说他家二郎曾获先帝称赞,想定为长公主驸马的人。”
“妾身知道,妾身敢用性命发誓,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言。”郑氏并未抬头,但言辞恳切。
苏月看了看仍未睁眼的公主,放缓了口气,“你不必担心,既然已至长公主驾前,若你所言非虚,那便是检举有功,公主自然不会让程氏一族受难蒙冤。”
闻言,郑氏惊得抬起了头,想起六年前今上登基时,长公主御前斩杀逆臣的行为,恍惚明白了些什么,掏出贴身锦囊。苏月只见一个沾了血渍的锦囊,郑氏解开之后,拿出两张用油纸细细包裹着的名单。
“妾有夫君及兄长亲笔手书,当中详细的写尽了裴、徐二人结交党羽,私放罪人,意图勾结禁军副统领,于九月二十日长公主寿辰夜宴,剑指宫城。”苏月上前拿走郑氏的手书,呈给长公主。“念。”长公主未有查看之意。
“六月初三,夜,接尚书令,言八月二十四酉时二刻,取地字五号房陈氏物,待罪人出,呈。吾骇,言陈氏罪,祈帝令,尚书未直言,只令从命,语毕,又复令余密,余心中动,不发言。六月十八,休沐,尚书招致靖安坊酒肆,见一人,长须,知为裴氏大房长子,席间闻尚书语‘此人可靠,为关键’。细想有疑,命家中仆携信急至湖州长兄处,至六月二十六,得回,兄长信切言,‘裴三房子性暴,不可深交,徐乃外置武将,文武相交,恐有逆,应小心,吾将细察,保重’……
“及月末,知逆事,预告知天听,恐二人查,故按,细察,得名如下,裴尚志、长房裴景焕、裴景炑、二房裴景焰、裴景焀、并族亲林芝等十余人、宁远将军徐跃并族亲贺瑜之、徐宁彦等十三人、刑部崔敏骘、刑部左侍郎孙重茂、兵部李林等四十余人参逆事……
“公主还有一封程家长子自湖州递进来的折子,言明湖州观察使参与逆案,看管责问程氏族亲等事,除却知道的几人,还多了几位地方的大人,包括湖州刺史、陇右道宣节副尉等大小九名官员参与裴氏逆案的大小证据。”
闻至此,坐在上首的长公主坐正了身子,看着堂下瑟瑟发抖的两人:“程家娘子也辛苦了,我都知道了,让医女诊了脉,在西厢房的空屋里好好歇歇吧。”
想到公主与那位裴二公子的传言,郑氏只觉得心里一片绝望,连带着脸上都布满了灰白之色,动了动嘴唇,却看着对方秀美的脸庞,说不出一句话,苏月心下了然,知道她的心思,“既到了公主这里,你也很不必怕的,若真如娘子所言,以公主之力自然能保全你和腹中孩子。”
“你家郎君和大郎,因举发之事入狱,孤自然不会放任贼人要了忠君之人的性命,郑娘子不必为他们担心了,好好歇一歇,连日奔逃,让医女仔细的瞧瞧孩子才是正理。”
闻言,郑氏已是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更是不住的谢恩,想到自家郎君满身是伤的样子,又念及多日奔逃的苦楚辛劳,眼眶不自觉的就红了,扶着身边侍女的手退出正厅。
苏月看着公主略有疲惫的样子,想到连日来的操劳,不觉有些心疼,“累了这半日,公主想来也累了,奴婢服侍您用点汤水就睡吧。”
承徽公主迎着烛光看过去,这个自小跟着她的苏月,眼下已有乌青,不知是因为牵涉朝中文武重臣,还是因为牵涉了那个曾经要成为驸马的裴家二郎,苏月对这件逆案的处置,格外的紧张。又想想程家兄弟交上来的名单,多出来的几个位置又要选择合适的人填补上去,又想到生辰那日可能会发生的状况,想到陛下登基不到十年,皇室中人欺负主少而异动也还在情理之中,如今连世家卷进来了,更觉头疼。想到裴家参与谋逆,心下隐隐有些答案。只可惜陛下尚且年幼,想到先帝临终的嘱咐,又为了防范有心之人挑拨使这个弟弟走上歧途,毁了先帝心心念念的北齐,只能再帮他几年。
等到侍女呈上一盅浸在冰里的酥酪,苏月看去,之间雪白的酥酪上薄薄的铺上了一层玫瑰花酱,拿了试菜的银匙,略取了些到瓷碗里,试了口味和温度,才舀起一碗,呈给正座上的长公主。
“公主略用些,奴婢试了,还有些温,并不冰的。这时节桂花酱少见,过几个月就入秋了,奴婢今年多做些,以备来年给公主进。”
承徽只略尝了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