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千钧的影子消失在拐角,另一边,雪夜跟随傅憬,来到十三巷缘梦阁。
傅憬只当他真是来卜卦的,迎他进门:“公子想测什么。”
雪夜却只盯着窗外那株根骨清秀,苍翠欲滴的桑树。
巫溪地气暖,哪怕到了秋日里,这桑树,依然亭亭玉立。
他道:“先生为何要在这门外种一棵桑树?”
傅憬笑道:“我盘下这家店时,这树便在那了,瞧它枝繁叶茂的,倒也应景,我便没有移走。”
雪夜应道:“这树叶,看起来与寻常树叶不大一样啊。”
傅憬依旧笑着敷衍:“哦?”
雪夜也不说究竟哪里不一样,突然转移话题:“不过,这叶子脆生生的,应该挺适合喂蚕的,哎,先生养过蚕吗?”
他像是无意提起,可傅憬听到敏感的字眼,还是一下紧张起来,屏住呼吸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没,没有。”
雪夜掩上门,倚着窗台,轻抚那截探进室内的桑树枝条:“其实,寻常的蚕倒也罢,先生可知,这世上有种蚕,极其罕见,它们只吃桑叶尖上最嫩的一点叶片。”
而他手中那根树枝,上面的叶子,赫然缺少了叶尖。
傅憬瞧见了,心凉成一片,硬装作没听出他的意有所指,咬牙问:“那是什么蚕?”
雪夜回头,淡笑说:“金蚕。”
傅憬面目唰地凝结。
他居然,真的知道?
雪夜仿佛没有瞧见:“不知先生有没有听过,我说的金蚕,不是虫子,而是一种,妖。”
“传闻里,金蚕这种妖出自仙界,凡间稀世罕见,其通体明黄,状如白蚕,能吐丝结茧,最神奇的是,它还可以盗梦造梦,窥取甚至篡改记忆。”
傅憬已然明白他的试探,声音冷沉:“你想说什么。”
雪夜猜中了傅憬的秘密,倒没表现出半分恶意:“没什么,只是想问先生的窥忆术是从何处学来的?”
傅憬没料到世上竟还有人知道金蚕,记起那时阿金说过此人身份有疑,看来是真的,他定然不是个常人。
内心没底,他硬着头皮道:“是我家族代代相传的秘术。”
雪夜停了下,道:“听闻,金蚕常吐的梦茧可以窥妖邪回忆,它修炼到一定境界,还会结金茧银茧,金茧可以窥探更改生人的记忆,而银茧,可以窥逝者生前回忆,先生今日窥探那戚明允的记忆,用的便是一枚银茧吧?”
意识到自己真正遇到了认识金蚕的能人,傅憬避开他的眼神。
雪夜道:“我想,先生使出银茧,之所以没有显露妖气,能够避开现场昭歌他们及那些法器的勘测,是你与你体内的金蚕,达成了某种协议。”
人与妖是可以一体共存的,特别是金蚕这种,爱寄生在人身上的妖邪。
傅憬能使出金蚕的法术,代表他与那金蚕已经合二为一,二者结成契约,方能相互共存,一个借妖邪获取妖力,一个借生人之躯掩藏妖气,金蚕又是这般少见的妖邪,昭歌他们不识得,所以,傅憬才能当着他们的面使出金蚕的法术。
可是,他是个捉妖师,怎会甘愿将妖邪种在自己身体里?
雪夜道:“先生与妖邪共存,又在此处开了这缘梦阁,究竟,是在念谁?”
凡人一世,不过是为着所谓的执念,那么,傅憬与妖邪为伍的执念是……
他问得真切,傅憬见他戳破自己的真面目,没宣扬威胁,也有些怅惘,良久,沉痛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近六年前,我娘子,去世了。”
雪夜顿时明白了大半。
傅憬与他的娘子,相识于幼时,是青梅竹马,她在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刻,不顾父母阻拦,愿意嫁给他。
他答应她,等他成名,出人头地,必会给她更好的生活,可是,到他终于等到成名之机时,她却积劳成疾,得了疾病,骤然离世。
就在他为巫溪除魅灵不久,一日归家,撞见她在后院里咳血。
从咳血,到逝世,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他跑遍整个东虞,却找不到办法救她,学除妖技法半生,最终只能眼看着心爱之人死在怀中。
她走后,他失了魂魄,有半年时间,都混迹在下城的酒肆里,妄图靠酒水来麻痹自己。
白日里,灌得烂醉,到夜里,被小二赶出来,倒在街上,偶尔会被好心的邻居扶回去,多数时候,都是就地在街边睡一夜。
遗憾的是,他的妻子走了许久,却极少进入过他的梦。
他在思念里饱受煎熬,有天晚上在街边睡醒,又跑去酒肆砸门,嚷着要进去喝酒,酒肆老板早受够他这无赖的行径,找了群人狠狠揍了他一顿,连夜用马车将他拉去城外二十里的地方扔了。
他被冻醒,睁眼时,身处片衰败的荒坟地,周围枯草萋萋,老鸦嘶鸣。他颓靡太久,脑子不甚清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