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是被胸口处的阵阵刺疼疼醒的。
不止是身上痛,呼吸也十分不畅,鼻尖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稀薄,连最平稳缓慢的吸气都难以支撑,在肺叶即将憋到炸裂的前一瞬,他强迫自己掀起沉重的眼皮。
天很暗,目力晕散了许久才渐渐汇聚,他侧着躺倒在地上,身下有什么硌着他的腰背,方定睛,见自己脸旁最近处,有半块残破的骷髅头,光秃秃的头顶落着细细的一层黄沙,两个黑洞洞的眼眶正对着他,这刺激令雪夜猛然清醒,他在哪里?
使劲全身力气坐起身,他才看清他胸前插进去了半截断裂的白骨,血在衣服上洇出大块难看的暗红,正是昏迷中刺疼的来源。
想是掉下来的时候戳进去的,不知这骨头插得有多深,雪夜脸白了白,没敢贸然拔出来。
忍着疼痛站起,他此时不知身在何处,脚下遍地黄沙绵延起伏,沙中散落着数百具七零八落的骨架,随处踏一脚进去都会踩到人骨,不知曾有多少尸体被掩埋。
头顶万里长空晦暗不明,阴云密布,不时有闪电在云层里探头,雷声隐隐,四周弥漫着诡异的黑雾,如阴魂在沙土之上不断飘荡搜寻,越往外越浓厚,围成一圈高墙,遮掩了视线,让他看不清远处是什么。
除雷声外,辽阔的地界上只有微微风动。
寒风拂过脸颊发丝和裸露的双手,风里夹杂着细沙,粗粝地划过皮肤,雪夜茫然环顾,感到一阵怪异荒诞。
他能觉察到,此地有浓重的死气。
这是被元佑抓到什么地方了?怎么看也不像荣州,反如被凡世遗忘的幽冥鬼蜮,三界边缘。
头很疼,记不起元佑为何会在出荣州结界的关头将他抓走,唯一记得的,只是那句:“你也跟我走。”
雪夜行了两步,撑不住又跪倒在了沙地里。
果然,眼前除了这些可以触碰到的黄沙白骨和黑烟外,他还能感到强烈的压迫感,不是心里的,而是身体上的,周围明明是旷野,他却觉自己好像被人塞进了岩石间的罅隙里,四面八方有千层万层厚重的岩层挤压着他的躯干四肢,想把他活活压扁。
好在,元佑没有让他迷茫难受太久。
再抬头时,他已从黑雾中缓慢飘出,款款站在他面前。
雪夜定睛望着他,这回不再是惑人的幻象,而是元佑的真身,比起过往不起眼的书生装扮,他整个人都变暗了。从衣着到面目再到眼神,都透着说不出的邪魅妖气。
从他眼里,雪夜看懂了一些东西,身子渐渐开始发麻。
——元佑抓他来此,绝不仅仅是为了威胁,按理,他与元佑这些时日从未正面相遇过,理应互不认识,可对方望过来的神色里,却有久别重逢的幽沉。
天地间,只他二人彼此对峙,连风也停息了。
元佑脸上展露一抹微笑,眼底有狂热的喜,也有阴郁的恨:“昨夜在舫舟上遥遥望见你那刻,我便认出你来了。”
雪夜懵然回忆,想不起昨夜他随昭歌去监察台,何时落入过元佑眼里。
元佑看了他会儿:“统管妖司的冥界阴君雪夜大人,真想不到,你我有朝一日,竟能在人间相会。”
雪夜有点明白自己初见元佑时,为何会觉他眼熟了。
妖司阴君。
此来荣州,这是第二次有人这样叫他。
胸前的血还在断断续续地流,沾了满手,雪夜舒缓动作勉强站定,喘了口气:“这是什么地方。”
元佑不急于回答:“你来人间,多久了?”
见雪夜沉默不应,他眉头微挑,指尖妖力化作无形力量擒住雪夜胸前骨头猛地一摁。
“……!”硬物刺进肉里的触感袭遍全身,雪夜霎时跪地狼狈呕出几口血。
元佑对他的痛苦很是满意,舒缓态度道:“让我猜猜,你来人间,是与我们有关?”
雪夜擦去唇边血迹盯着他:“你们?”
元佑走到近前俯看过来:“不然,你如今怎会变成一个弱不禁风的凡人?只这么一截断骨便能要你的命,你不是被冥界追责了吗?”
接连发问,雪夜始终不言,元佑笑道:“难道,你不记得了?”
雪夜自然很想知晓自己的过去,但他绝不想从一个害人无数的妖邪口中听到,那必然不会是好事。
元佑没有如他意闭嘴,为显内心激动,甚至蹲下来道:“那我来告诉你,我有今日,荣州有今日——皆是拜你所赐。”
字字清晰,意有所指,起先,雪夜还不觉这句话的分量,直到眼前闪现出前夜荣州遭遇妖邪夜袭,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三大书院全员被屠的骇然惨状,脸色才逐渐煞白,连唇色都淡了。
元佑起身狂笑几声,道:“你真该记得的,你看,我如今不仅逃了出来,毁了京都荣州城,我的先祖们还重建了华阳国,如此大的盛景该让你好生瞧瞧,你怎会不记得了!那还有什么惊喜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