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天天吃吃睡睡、张嘴就气人的猫说这样软弱的话,彦佑失悔,急忙低头去看,这才想起来自己设的噤声结界还没解。
解开结界,雨打残荷的空荡之声忽然撞入耳朵,惊醒了沉睡的小猫儿。彦佑松了一口气。
“真是第一次见结界么,你都不会怕的吗?这样也睡得着。”彦佑讶然失笑。
“我又打不开,怕有什么用。活着就要开心,现在我睡足了,你能请我吃顿饱的嘛?”小猫儿不以为意,这些天她算是把这个冤大头的性子摸熟了,一身的刺儿都生在嘴里,也不嫌咯牙。她从袖子里轻盈跃出,把身体抻得长长的,筋骨舒展,气血畅通,舒心惬意。
彦佑一点深沉愁绪被拉到柴米油盐,哭笑不得。皱着眉头抖一抖右袖袋里的猫毛,从左袖子里掏出一包点心,打开丝帕,蹲下身,递到小猫儿眼前,安静地撑着伞,看她风卷残云。
没有肉,不过味道也不错。
安抚完五脏庙,小白猫再一次感叹,不挨饿真好。这条小青蛇真是让人牙痒痒又恨不起来。说不过她,就关禁闭,却记得将点心包仔细,折腾这许久,芙蓉酥竟一块都没碎。
吃人嘴软,受人恩惠总要投桃报李。
小白猫与他相处这半月,见他几乎天天荒唐无状,时时孟浪开屏,甚少这样沉默。
许是关她禁闭的这几个时辰里听说了什么,才这样难过。有心引他忘怀伤心事,见四下无人,遂清清嗓子,吟道:“渐见灯明出远寺,更待月黑看湖光。”
“这是苏轼的《夜泛西湖五绝》。你还会念诗?”还这么应景,可见积累。彦佑吃惊不小:“你真的是只猫吗?”
小白猫学他平时吹牛的口气,下巴扬到天上,傲然道:“本灵猫流浪人间几百年,端得是体健毛顺,心有七窍。非是如此内外兼美,怎么吃得上百家饭呢。”
从神情到语调,学得惟妙惟肖。彦佑正打算敲扇叫好,却没摸到。这才想起来,自己那柄绘洛神的湘妃竹折扇,前些日子在青楼敲坏了。正好再去寻一柄更好的,才配得上他翩翩公子的气度。
思及此处,彦佑心情大好,仿佛刚才长吁短叹的蛇不是他一样,兴味盎然地问他的小白猫:“真不错,不愧是我彦佑的猫!生得美,还多才多艺。你还会什么,能来昆曲吗?前日那段《皂罗袍》如何?”
“一般一般,”我可不像你那么不要脸,小白猫谦虚地回话:“昆曲唱不来,说书倒是会一点。今日正在西湖,不如我给说一段《白蛇传》吧。”
彦佑灿烂的笑容僵在脸上,仿佛被路过的神仙妖魔施了定身咒。
要猫吗?给把扇子就换。彦佑心中悲苦,欲说还休。
这小白猫适才被他困在结界里,不曾听见他与缘机仙子交谈,亦不知道他为何伤感,却无比精准地踩到了他的痛处。猫无辜,他更无辜。鸟族克蛇也就算了,养只猫也克他,这日子没法过了。
不知何时,雨已停了,云亦散开,竟透出几许清辉。夜晚的西湖静如处子,远岸停靠的几只画舫灯火通明,隐约有丝竹之声自水上飘来,显得愈发空灵静谧。
忽然,画舫处传来“噗通”一声,多半是醉酒的骚客吟诗作赋不成,却想学太白捞月,扰乱这一池净水。
彦佑懒得看那落水王八爬上岸的丑样,却觉得这场闹剧甚好,使他得了一个双全如意法。
“你这么厉害,是想上天吗,嗯?”彦佑坏坏地引诱一头雾水的小猫儿。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么好的宝贝不如送给月老解闷,一定能帮他走出事业低谷,直接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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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儿站着做什么,这个时辰是不会有仙子来我姻缘府的,”月下仙人没精打采地摆弄着一个红线团。
青蛇郎君叹口气,放弃了新琢磨出来的高难度造型,认命地走到石桌前坐下,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彦佑自认,被小猫儿拿捏了这许久,自己的性情实是成熟稳重、温柔内敛至极。
比方说刚才,未免月下仙人老眼昏花看不清,使造型的惊艳效果大打折扣,他在门中一直保持单足而立,左腿已有些发麻。
然而,选错了时辰,遇错了人,他精心设计的风骚出场竟没有知音欣赏,真真是可悲可叹。
“好些日子不见,怎这般愁眉苦脸,可还是为了那白蛇的二世情缘?”彦佑毫不客气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是听缘机说的吧,哎,可怜老夫亲自操刀,夜以继日,集六界奇情之精华撰写的人妖绝恋,当真是字字泣血!谁想到,谁想到,竟然又被那个老和尚给搅合了。他搅合原不能算是坏事,情爱之事嘛,热糖一般越搅合越黏糊。可他这一世变本加厉,竟把小白蛇的情根断了。”
“断情根?她出家了?!”历经百年,老和尚的战术也升级了。
只是想不到那卖胭脂的小贩竟是个隐藏的话本大师,不仅赚了他一锭元宝,还欺骗了他的感情。彦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