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神容易送神难。
说这话的凡人一定是没遇到情操高尚的大神仙。
踏雪伏在书案上,摆弄着一根漂亮的雀羽,雪白的羽毛在日光下微微泛着七彩的光泽,轻轻吹拂,细小的绒毛随着气息柔柔地晃动,圣洁而美丽。
羽毛是梦中仙送给她的,在被她婉拒好意之后。
月下仙人筹备寿宴时,踏雪在梦中偶遇了一位神秘的仙子,似是遭遇了什么不幸,此生仙途更进一步已然无望,不想断了师承,所以有意传法于她。
当时踏雪求学无门,觉梦中仙子性情或许乖戾,但似乎并无恶意,又请教了涪桜师兄,知此事寻常,便甚是心动。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身后已不只是囿于院墙、沉迷情爱的月下仙人,而是天帝和要收养她为义女的天帝叔父。
她与天界纠缠越来越深,却尚无自保之力,且对天界政务和六界形势知之甚少,遑论辨清其中的利益纠葛,身上的每一分风险都可能连累润玉和月下仙人。
虽与梦中仙有言在前,瞻前顾后,也只能放弃。
好在那仙子看似性子乖戾,却很是通情达理,听她推拒,不惊不怒,反生一笑,言“医不叩门,法不轻传”,踏雪既改了主意,她也断没有强求的道理。昔日汉钟离千年度得吕祖,尚属幸事,她也无妨再向人海另寻有缘之人。
踏雪心中大安,只是莫名从梦中仙的笑意里觉出一丝如释重负和欣慰之感,虽怪异得很,倒也无伤大雅。
临别之时,梦中仙似乎颇为遗憾,便自手中羽扇折下一根羽毛赠予踏雪,许踏雪日后若有所求,可凭此满足她一个心愿。
踏雪醒来时,手中便捏着梦中所得的雀羽,小小一只,白白净净。
因她从前不喜猎食,便未曾留心过凡间鸟儿。也不知梦中仙的羽扇是什么鸟儿的羽毛做得,跟茶馆说书讲得那个诸葛村夫的羽扇一样不一样。
仙家道术奥妙无穷,真真神奇,上天界后小土猫第无数次感叹道,什么时候她也能像这些神仙一样来去自如、无所不能就好了,想想就美得很。
如此宝贵的信物自然得好好安置,踏雪在她的一亩三分地里翻翻找找半日,寻出一只透明的小罐子,将羽毛仔细收好,跟一只白瓷瓶和一卷古旧的书简一起,锁进了床头下的秘密宝箱。
听黄铜小锁“咔哒”一声,又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宝箱推回原处,深吸一口气,仿佛一个背着爹娘偷藏糖果的顽童在暗自窃喜。
明知锁头并没什么用处,神仙一句咒语便可破,但小气猫儿仍觉十分满足——她也有自己的宝贝可以藏起来了。
土财主心满意足地坐在蒲团上,一大早就沉浸在不是查钱胜似查钱的喜悦中,难以自拔。
想是哪位过路的神仙被这股冲天的俗气挡了云头,见不得她这般穷人乍富,便要来搅扰踏雪的美梦。
一阵沉闷而迟缓的敲门声笃笃响起。
“谁在外面?”踏雪扬声问道。
门外人不应,只轻声又敲了两下。
踏雪深以为奇,这么早,谁会来找她。这般礼数周全,又闷声不应,难道是润玉?
他真是越来越来越喜欢捉弄人了。
欢喜从心口启程,一路奔涌至嘴角眉梢,连忙起身,踏雪忙忙照了一回镜子,又匆匆理了理床榻,方才开门。
甫一开门,却是彦佑。
笑意自知不合时宜,遂僵硬地趴在踏雪的脸上装死。
“你……”你还好么,踏雪问不出口。
那双往日尽是轻佻的桃花眼里血色的蛛网密布,许是赌钱出千被高人抓了个现形,遂被送去矿场做免费苦工,日夜不睡,才会是这样一番满脸青黑、浑身晦气的模样。
“我错了,”彦佑声音沙哑地开了口,一双手抬起又硬生生收了回去,“我不该把你送给别人,给我一个机会弥补,好不好?”
彦佑又和她道歉了。踏雪收了杂念,惭愧得无以复加。那时被他抛弃自然是难过的,但姻缘府确实更能为她遮风避雨,予她长久安乐的生活。
路过之人能周济一只野猫,已是仁善至极。瑛娘只有一个,她本就不该因自己心有期待,便对小青蛇暗怀幽愤,更不该为私心伤他。
“其实,你不必挂在心上的。”
彦佑逆光而立,一张落在阴影里的脸又灰暗了几度。
踏雪的鼻子眉毛纠结成一锅腊八粥,不觉有异,“那日是我昏了头了,没个轻重。若不是你指点我并非妖邪秽物,还送我入姻缘府,何来我今日安稳。你不怪我已是大人大量,实在不必和我说抱歉。”
世有一苦,唤作忏悔无门。彦佑自嘲苦笑,“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带你来天界。”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纱钻进小屋,热热闹闹地挤满了每个角落,书案上的鸢尾花惬意地舒展着枝条,浑不在意今夕何夕。
踏雪打量着彦佑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