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炉里的栗子壳已经烧得焦黑，用火钳拨弄一回，让炭火慢悠悠地煨着茶水和两只胖乎乎的柑橘。
吃过香喷喷的烤栗子，再来一盏茶水润喉，踏雪又把魔爪伸向了表皮半黑的柑橘。
烤橘子止咳润燥，清肺化痰，又解馋，热热的橘子甜美多汁，踏雪眯着眼睛才尝出些滋味，不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踏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对来人恍若未见，继续埋头吃橘子。
等了一会儿，润玉小心问道：“叔父可有为难你么？”
踏雪摇了摇头，仍不说话，院子里一时只有炭火燃烧的声音。
润玉不请自坐，默默地剥橘子，不等踏雪手里的吃完，便又续上了。
橘子被贴心地分成两半，去了正中的白色丝络——因为她不喜欢吃。
热橘子落在手里沉甸甸的，踏雪一个没绷住，气笑了。
润玉处理政务时杀伐决断，滔滔雄辩问得诸仙哑口无言，偏在她这里予取予求，逆来顺受。天道为证，她是多么亲善讲道理的小仙子啊。
本以为哄他气恼一回，可以让他在自己面前多些自在，不再时时小心翼翼。谁知几日不见，竟又打回原形了。
这些时日的花痴脸和彩虹屁终究是错付了。
踏雪气不打一处来。
近来月下仙人心中愁苦左右为难，便整日看着她，像看自家刚长成的白菜。重聚、晋仙……名目林林总总的宴饮折子戏开了一场又一场，白日不见青天，夜里不见繁星，搅得姻缘府上下不得安宁。
今日缘机仙子请老友过府一叙，众仙娥仙侍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清静了一日，另一个讨债的就来了。
踏雪眼皮略抬了抬，便知润玉大神仙是为什么提前显灵了。
踏雪好气又好笑，遂挺直腰背，上身微微前倾，去找润玉强装淡定的眸子，然后压低声线，将润玉素日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雪儿近来可好？如此闷闷不乐，可是叔父跟你说了什么？”
润玉一怔，被揭穿的赧然转瞬即逝，知道她并没真的恼了自己，安心不少，却还是难以全然松弛。
“难怪小鹿那么傻，她的心眼肯定都被你据为己有了，”恶猫不仅要调侃人家，还要给人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我真是不明白，”踏雪摇摇头，拿着剥好的橘子，背手踱步。
“你在外面有猫了？”
踏雪停下来，吃两瓣，然后弯着身子看润玉，认真道：“你背着我，跟人家相知相许、相亲相爱、相夫教子了？”
面对橘香四溢的无端指控，润玉哭笑不得，“绝无此事。润玉并非大圣大贤，也决非轻佻之徒。既已心有所属，便不会三心二意，有誓言为盟，此心不渝。”
呃，踏雪点点头，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再来两瓣橘子进嘴，才勉强忍住不笑。
糊涂官踱了一回方步，走过来，又生一问：“那你为非作歹、为所欲为、为君不仁了？”
这是那里的话？润玉渐渐有些明白踏雪的意思了，涉及职责，他分外坦然，“自然也没有。”
“那你紧张什么？”踏雪抛出终极一问。
没有寒盟背信，不曾渎职枉法，有什么值得他这般忐忑不安，要摆出一副上法场的模样？
润玉其人哪里都好，温柔体贴，处处周全，唯独这张嘴一到她这里就急人得很。自己选的，自己受着。踏雪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旧事。
“哦——我知道了，”踏雪眯着眼睛揶揄一笑。
润玉未及开口，就被打断，眼眸中尽是懵懂，显然不知道眼前的糊涂官又给他罗织了什么罪名，可无论什么，都很值得一听。
“彦！佑！”踏雪吐字铿锵，润玉果然神色紧张起来。
糊涂官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闪着意味不明的罪恶，继续乱判案，“其实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天天把我困在身边，就是因为彦佑，对不对？”
乌压压一口黑锅从天而降，可他并不是为了和彦佑争抢斗气，熟悉的窘迫感呼啸而来，几近窒息。润玉浑然没听出踏雪的玩笑话，“不是这样，我是爱你的……”
“好了好了别解释了，越描越黑。”官老爷大袖一挥，表示她自有决断，任白衣对她拉拉扯扯，也初心不改，坚持她的英明神断，“你心尖尖上人其实是那条小青蛇，对不对？”
踏雪明明是只雪白的朏朏，为什么时常令他眼前一黑？
大抵是近“朱’者黑的缘故。
“难怪我一提他你就紧张，生怕我接近他，玷污你心中所爱，是不是？什么都别说了，”踏雪一边审问堂下小民，一边捂住人家的嘴，枉法得目无王法。
“我太伤心了，别拦着我，你扣住本官的腰也是没用的，我须得找个神仙多的地儿好好哭一会儿……”
“真的有这么伤心么，”被踏雪揣着明白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