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分明是洞天福地,却笼罩着一层妖气。
润玉按落云头,举目四望,不见人烟,正要拘山神土地来问,却有故人迎候多时,见他警惕,一道暗紫色的妩媚身影从林中款款走出来,要殷勤地为他指点迷津。
“穗禾公主。”润玉问候得客气,语气却极是冰冷嫌恶。
目中无人的天界鸟族族长满手血腥,为旭凤堕魔被弃,竟又沦为了妖物,一身污浊之气冲天,哪里还有半点仙族公主的骄傲。
巴蜀有众仙镇守,却找不到一个转世的元灵,若是为她的缘故,那她又怎么敢来自己面前找死。
穗禾不禁晃神,也只有他,还肯唤自己一声公主,天帝陛下真是无论何时都体面得很。
“穗禾当不得一声公主,倒是天帝陛下让穗禾久等了。”
润玉不作回应,穗禾也不见窘迫之色,反而笑盈盈地向润玉讨一杯茶喝,“她从何而来,此时又身在何处,只有穗禾知道。前尘悠悠,说来话长,陛下不请我喝一杯茶吗?”
润玉深深地看了穗禾一眼。
鸟族修习火系法术,先天与后天相加,大多性情暴烈,便是阴狠毒辣如荼姚,亦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
旭凤魂飞魄散,穗禾族长之位被夺时,亦不曾向他低头。千年不见,这个零落成泥的骄傲孔雀倒是学会了卑膝敛翼,与政敌交锋愈发收放自如了。
润玉布了茶具,却不理她,慢慢地啜饮一杯清茶,抛下今日的第一支鱼钩,“穗禾公主以为本座为何会找到这里?”
穗禾面色一白,随即放松下来,不见外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举到鼻前,轻轻地品了品茶香,“能入陛下青眼的,果然是好茶。”
润玉一杯饮尽,便不再去碰茶壶,冷冷地打量着仿佛正自得其乐的穗禾,下了第二支钩,“穗禾公主这出调虎离山唱独角戏就好,本座便不奉陪了。”
说罢,起身就走,拂袖而去,不见一点等穗禾开口的耐性。
穗禾暗暗咬牙,作势连忙起身,急切道:“陛下且慢!”
润玉脚步依旧,捻诀便要驾云往最近的仙府去。
穗禾这才急出了几分真心,“她是钟山神女元贞,烛龙古神的徒弟。”
润玉停了手,仍背着穗禾,立在原处。
穗禾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在夜风中听见了一声不屑的轻笑,久违的羞耻感死而复生,穗禾心念一转,又化作一股黑烟消失不见。
穗禾缓步走到润玉身前,亦轻笑一声,“陛下既然知道,又为何兴师动众找不到呢?”
入因果天机轮|盘的神仙皆是以元神得人身。六界各处寻找踏雪的人马皆以踏雪随身的信物为凭,借信物上附着的原主气息,搜寻与之气息相似的元灵,以此为凭并无不妥。
穗禾是真的知道什么,还是她以妖术蒙蔽众人,借此话来诈他?
润玉瞥一眼穗禾,嘴角浮上一抹轻蔑的笑意,比勾勒侧脸的月光更加清冷锋利,“惦念本座天后的神魔众多,可她此刻不是正安然在我天界的辖地历劫吗?倒是有劳穗禾公主挂心了。”
“你……”穗禾脸色愈发难看。
润玉优雅地掸了掸长袖,眼神冷漠,“穗禾公主还有什么底牌不妨一同亮出来,本座今日心闲无事,可以帮公主好好数一数。”
能,示之以不能;用,示之以不用。
穗禾今日敢等在这里,必然是手中有了筹码,不过表现却是让他失望了。
残缺的指骨狠狠握进手心,指甲刺入肌肤,鲜红的血滴落脚下的土地,血中污浊的妖气使刚刚发芽的青草迅速枯萎。穗禾恢复了几分清明,无奈苦笑,“我始终不是陛下的对手,看来这六界终将落入陛下觳中,”眼中却没有一点将欲臣服的意思。
见润玉不为所动,却未离去,穗禾暗暗松了一口气,左手于虚空中托起一枚妖气萦绕的玺印,“她肉骨凡胎,在这里的十六年伤我妖兵无数,仍安然无恙,陛下需记穗禾一功。”
润玉终于正视了穗禾一回,目如深潭,辨不出是否相信了她的话,又或许透她的“诚意”已看出了什么,穗禾却觉得那目光仿佛刺进她心底的晦暗之地,令她难以忍受。
“穗禾公主想要什么?”润玉俯视着强撑场面的小鸟儿。
夜风清寒,吹得穗禾周身发寒,忆起幼年无依,被毒蛇盯上的惊慌无力。
她强迫自己直面润玉审视猎物的眼神,一字一句清晰道:“陛下为君我为臣,臣下怎敢要求君王什么。穗禾只愿陛下记得穗禾今日投诚之心,来日穗禾定能助陛下成就大业。”
“成就大业?”润玉目光玩味。
野心家眼神交汇处,彼此了然。
穗禾弯腰低头,以天界臣下之礼恭送天帝,“青城后山有一座娲皇庙,陛下要找的人此刻正在其中。”
将飞者翼伏,将噬者爪缩。
“本座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