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地放过了红衣老道的嘲讽。
“别白费力气,闪了腰就得下河推船了,你个子不够,肚子又大,忘川水根本不够喝。哦对了,下次把那只红毛狐狸推来,我有几句要紧话需得跟他亲自谈谈。”
普渡大仙深知老友的脾气,忍不住劝解一句,甚至默认了下河推船的说法:“人家好歹收养了丫头这些年,再说,现在可不是从前的混沌岁月了,你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别惹麻烦。”
“我有分寸,不缺围脖,你放心,”夕阳照在红衣老道的身上,把他的脸皮映得通红,但他坚持用最四平八稳的语气胡说八道:“不管怎么说,他把贞儿照顾得这么好,我这个做师父的总得有所表示。”
普渡大仙点点头,伸手敲了敲金光闪闪的结界,风马牛不相及地感叹道:“你知道就好。我看呐,小丫头的这股缺德劲儿跟你如出一辙,再不冤枉的。‘歹烛’出‘好损’,可见孩子的启蒙是多么的重要。”
启蒙工作没做好的缺德孩子回到庙里,惊喜地在膳房看到了云游已久的师父。
做回旋照师父的烛龙上神正在煮粥:“又去二郎庙蹭饭了?你的口欲怎么还是这么重。”
对食物的执念似乎已经刻在了骨子里,这些年的修行都没能展平这份莫名其妙的执着。
木柴在火光中燃烧,不时噼啪作响,锅中的清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勺子偶尔会剐蹭锅底。这是人间最平凡而幸福的乐曲。
元贞嘿嘿一笑,拿了个小板凳,在狭窄的灶边硬生生挤出个位置,拽着师父闲下来的手,用脸颊贴上手背。
“师父,徒儿想永远过这样宁静康乐的日子。”
烛龙上神熬粥的铁勺一顿,复又转动不停:“日升月落,阴阳消长,无恒方为有恒。修道数载,怎么还说这样傻气的话?”
责备之语毫无力度,却像春风一般温润亲厚。
“我知道会变,”少年老成的元贞道长撒娇的样子分明还是个孩子,她仰着稚嫩的脸俏皮道:“以后换我给师父熬粥就行啦。”
旋照师父的山羊胡子一抖,拒绝的话里噙着笑:“那可不行,粥不值得一等,我得喝酒。”
这份难得的清静还是没能坚持到半日,未过午时,娲皇庙的门槛险些被热情的香客踏平,十里八村的婶婶婆婆似乎在一夕之间齐齐升起了向道之心,放眼望去,一片红花之中还夹杂着几片绿叶。
“真是壮观呐!”元贞在眉间搭了一个凉棚,跟踏雪一起坐在墙头上看风景。
“皮相好看真的这么有用吗?”元贞啃了一大口苹果,不忘喂给她唯一的听众一块儿,然后描述了她的新点子:“听师父开坛讲法的要比前山道观的信众多多了。等我以后开坛的时候,就戴一脑袋花,你觉得怎么样?”
踏雪显然是被主人的理想惊到了,叼着苹果块儿忘了吃,晶亮的口水丝儿拉拉扯扯,最终滋润了墙根下的花草。
“不行。”元贞道长旋即理智地否定了这个主意:“这儿毕竟不是花神宫。”
“话说山下的花神宫一直很冷清,年年花朝节去祭拜的人都不多,倒是隔不远的水神庙里香火甚旺。花木受雨露滋养而生长,神庙却像是两不相干似的,真真奇怪得很。”
鉴于听众不便插嘴,元贞道长啃一口苹果,继续发表她新的高见:“许是如今的风气变了,现在的姑娘们不求俏丽,不爱姻缘,自然就不必向花神和月老三跪九叩,守着都江堰,岁岁平安、衣食丰足才是最实际的。”
“可是人光吃饱怎么行,匆匆百年如白驹过隙,还是要做点儿什么。踏雪,你说……”
元贞道长正想互动一番,活跃一下墙头法会的气氛,却发现唯一的听众已经跑了。
踏雪善信不爱听老和尚念经,蹭完苹果就悄悄地晃着大尾巴逃之夭夭。
苹果核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精准地落进提前挖好的坑里。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元贞道长自觉无趣,正打算自墙头一跃而下,却在结束淘气的最后一刻,被旋照师父穿过人群凌厉的一眼吓了个栽晃。
一阵醉酒般横冲直撞的山风打破了将将稳住微妙的平衡,元贞头重脚轻,离奇地倒摔了下去。
手足无措后,却没有预想中摔伤的痛楚。
清瘦有力的手臂及时托住了她的脊背膝弯,一张隽秀俊美的面容撞入元贞惊慌含泪的明眸,温热的怀抱里有一种悠然淡远的清香,分外陌生又无比熟悉,令她情不自禁地凑近嗅了嗅。
“润……润玉道友,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