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里迢迢来这山上寻人,如何孤身一人走得这样匆忙啊?”
老船翁把缆绳随意往岸边一抛,任河水涛涛,船身自安稳不动,他自己则没眼色地上了岸,全不顾润玉躲闪的狼狈,似乎今日少人渡河,船家难得碰见一桩买卖,定要谈成了才罢。
“仙上见笑了,”润玉脸上的泪痕未干,实在不成想会在这山野之地遇见熟人,一时之间躲闪不及,被普渡大仙撞了个正着,又见他不走,也只得压下心绪寒暄,“仙上今日为何来这里摆渡?”
老船翁意有所指道:“自然是哪里有人要渡河,小老儿就去哪里摆渡。”
是了,自己还曾在西湖上遇过这位热心的老神仙,天下没有他渡不得的河。想到这里,润玉心上蓦然一动,且惊且喜问道:“仙上可是来渡我的吗?”
老船翁笑呵呵反问润玉:“这里还有别人吗?”
“是,是,”润玉惶然转悲为喜,“仙上可知烛龙上神,可知……血灵子一术,除陨丹外,可还有解?”
“陨丹?”老船翁一惊,转念就懂了老友的用意,连连摇头:“血灵子自损天元根本,与命数夺人,此等献祭之术乃是逆天而行,难解,难解。”
润玉闻言,灰心之际又听出一丝希望,连忙道:“难解,可是有解?望请仙上赐教。”
“说来难,也不难。”老船翁看了一眼润玉,心中只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个八个字润玉算是占全了,老长虫也是不易,便不由得为老友叹了口气,“小老儿不趁那等宝物,倒也有法可医。”
润玉眼巴巴地看那老船翁慢慢悠悠地从船舱里拿出一个瓷瓶来,想是什么灵丹妙药,接过来,那瓶子冰冷刺骨,内里却似有水声,打开一看,空灵如无物,润玉请教道:“这是?”
老船翁奇道:“很难认吗?忘川水呀!”
忘川忘川,回首相望已成川。饮下忘川水,往事如烟,随风而散,渡过此生执着,得大自在。
润玉捧着瓷瓶,怔然无语。在老神仙们套路里千回百转走一日下来,他已浑然没了气力再去揣摩人心,眸中神采尽失,木然道:“多谢仙上指点。”
“欸,不客气,”老船翁自叮叮当当修补破船的大事里抽出空来,一摆手,明码标价,“一稞金。”
这点灵力还是有的,隔空取来天府财物,把一颗足色的元宝递给老船翁,润玉哑然失笑:“仙上要这沉甸甸的黄白之物做什么,灵力法宝不是更好?”
“你初来乍到不晓得,以后就知道了。在凡间呐,这黄白之物比灵力还有用呢!”老船翁小心又小心地揣仔细,又叮叮当当地锤起来,也不知他那破船有多少钉子要钉。
何来以后?润玉目送河水滚滚向东,一去不回头,如同他的一生。不见汪洋,总盼着来日方长,非要一再分离,才知这世间万事皆如流水一般算不尽,握不住,留不下。
可是他又如何能放手。
天若有情天亦老,
月如无恨月常圆。
万一她还愿意恨自己呢?
老船翁眼里只有自己的老伙计,推着修好的破船再度下了水,临走还甚厚道地留了一番医嘱,“医者医病,易者易命,却不知这病和命都在病人自己身上握着。公子资质非凡,多得相助,自误岂不可惜?”
“玄武传公子一卷天书,烛龙给公子一颗仙丹,公子却来向小老儿求药,求了药,也不肯成全小老儿的功德。也罢,小老儿自去也。”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老神仙撑着船,悠然吟诵着不相宜的诗句,惊起两岸沉睡的飞鸟后,飘然远去。
林鸟倦飞而知还,他又该去哪里。
润玉一身道袍,临水而立,几乎与昏暗的夜色融为一体。
太上忘情,断情绝爱,得渡前尘。
不知过了多久,青城春夜重归寂静。
昼伏夜出的蛇鼠正要出动觅食,却被一阵骇人的喜极而泣吓回了洞穴。
仿佛有人拂袖拨开天上云雾,将明月的清辉散落一地,再看去,河边立着清瘦的道长已不见了。
*
润玉道友离开了半月有余。
起先,元贞还留神打听着,生怕他夜里去得急,失了足。得知山脚下没什么命案,便也放下心来。
聚散随缘,没有强求人家的道理。只是她的荷包没送出去,颇为可惜。
“这猫爪子变成了人爪子,绣工大有长进呐。这个绿色配我暗淡了些,我不嫌弃就是了。”
绿袖里探出一只雪白的黑手,霸道地夺走了元贞手里的荷包,利索地挂在了自己身上。
彦佑不知是何时来的,甫一出场,一个人就顶过了一台戏。
元贞看得大为震惊,颤颤巍巍地指着荷包问:“你……你不怕雄黄吗?”
“雄黄?”彦佑捏捏荷包,嗅了嗅手指,果然一股又苦又臭的味儿,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