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景慕徽还留在书阁里处理政务,赵成一个时辰前端来的药,他一口也没喝,专心埋首处理公事。又过了一会儿,孟祥带着人端来宵夜,景慕徽也没抬头,拧着眉看着手里的文书。孟祥和赵成面面相觑,一致认为王爷废寝忘食的忙于政务对身体不好,而且他还不喝药,于是两人一合计,便由孟祥去琼苑请君大夫过来。
君宛歌被孟祥请到了书阁,赵成眼见君宛歌来了,忙识趣的退下。
上了楼,她抬眼便看见他聚精会神的埋首在桌案前,跟前堆了好些文书,不时落笔写下批阅。
“王爷……”她小声喊了句。
他听闻,从文书中抬起头,眼神一滞,拧着的眉旋即松弛下来:“君大夫?此时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没、没有。”她忙摆手,伸手指了指桌边早已冷却的药汤道,“听闻王爷忙于处理政务,废寝忘食,祥叔他们担心王爷的身体,便让我过来看看。”。
他点头,目光扫过桌上的药碗,随即又埋下头,满不在乎道:“无妨,待会我处理完这些事情再喝。”。
“王爷,放久了药效会流失的……”她知道他不想喝药,遂端着药碗走到他跟前,好言相劝道。
他偏过头,看向她手里的药碗,眼神里流露出抗拒:“要吃了饭才能喝药吧?我还没吃晚饭,待会吃了再喝。”。
“王爷……”她顿了顿,有些担忧道,“王爷身体尚未痊愈,政务再忙,王爷也要以自己的身体为先,要按时吃饭。”。
他望了眼桌上的文书,心底叹了口气,她在这里,自己便没办法专心处理事务了。
“君大夫不如陪我一起吃宵夜如何?”他起身,走向桌边道。
她摇摇头:“王爷自己吃吧,宛歌不饿。”。
他看了她一眼,便不再勉强,拿起筷子,开始用晚膳。她转身将炉火上的茶壶挪开,将药壶放了上去,背对着他,在炉火上替他温药。
“那日……”他端着饭碗的手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你说有人在商议刺杀之事,我派赵成打听了一下,那晚确有人死亡,是四海客栈的老板和店小二。目前京兆尹魏昭接了报案,正在查背后下毒之人。”
他突然说及此事,令她心头一紧,在听见四海客栈时,她脸色显而易见的慌了,最后听见老板是中毒死亡之后,颤抖的手如突然触电般一慌,手里的药壶“哐当”一声,药汤全数倒在了炉火之上,浇灭了明艳炽烈的炭火,只余下一阵刺眼的白烟……
“没事吧?”他见她这边升腾起浓浓的白眼,忙过来察看。
她垂着头,脸庞埋没在阴影里。她怎么也没想到,宫主离开四海客栈时,为了不让人知晓她的踪迹,竟然灭了口。又或者,宫主是做给她看的,在告诉她,如果敢违背她的意愿,下一次毒杀,将会是七王府。此刻的她,心底怕极了,又对带给七王府死亡威胁充满了愧疚,才会忍不住脱口而出道:“王爷,对不起……”
他安慰道:“不过是药汤洒了,无妨,我的身体最近都很好,不喝药也没事。”。
她还是垂着头,不说话。
他见她肩膀微微颤抖,以外是那晚的事情令她受到的冲击过大,她还害怕此事。自己就这么突然说了出来,吓着了她。于是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哄道:“别怕,你现在很安全。”。
“王爷……”她转过身,走向了窗边,凝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自顾自的呢喃道,“小的时候,我第一次下山买药,那天正好是除夕,凰都城内外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都点着灯,每个人手里都提着灯,就我没有灯。当时我很疑惑,心里想着,这一夜有千千万万的灯……怎么就没有一盏是我的呢?”。
他望着她有些悲戚消沉的侧颜,默默的朝她的身边靠了靠。
“除夕那天,王爷送了我一盏绛纱灯,我很高兴,以外我终于也有一盏灯了。可是……”她红了眼,倔强的望向窗外,不想被他发现自己的脆弱,压低了声音道,“绥都不是我的归处,七王府不是我的家,除夕的灯,是意料之外的欢喜。在以后没有灯的日子里,宛歌会用王爷送的这盏灯,去照亮漆黑的路。王爷,宛歌想离开了……”。
她鼓足勇气,调整好自己低沉的心绪,转身看向他。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没有对她的同情悲悯,没有窗外的万家灯火,没有她提及离开时的难过愤怒。
景慕徽的眼睛里,只有君宛歌的影子。
他伸出手将她轻轻拥在怀中,柔声道:“我知你还有未完成的心愿,你想走,我不会阻拦你。只是我希望你能长久的记得,七王府有一盏灯是为你而亮的。”。
君宛歌窝在他的怀中,泣不成声,忽然觉得身体里所有的胆怯、害怕、犹疑都被一股莫名升腾起的勇气与坚定给熨去了。温暖的气息透过衣料传达至她的四肢百骸,令她被某种温柔而绵长的热度缓缓包围。
就好像,景慕徽真的在她心里点了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