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衙署建在府城中央,是规模庞大的建筑群,其内街巷严整,设多座宅第,分属知府和不同属官。宅第多为前衙后邸布局,前为大堂,供官吏处理公事;后为内宅,官吏可携家眷歇宿在此,苏轼所居的官舍即在签判厅后园。官舍不大,但胜在清新雅致。园中花木掩映,生趣盎然,可以照见主人对生活的殷殷热情。
辜舟被王弗牵引,绕过几道街巷,至官舍门前,敲开大门,穿过回廊,便至堂下。
“汪!汪!”几声稚嫩的犬吠从墙角传来,辜舟好奇地望过去,看到一座朴拙的茅顶狗窝,旁边站立一只小柴犬,正冲她龇牙咧嘴。
“小菜花,别那么凶,这位是家中新成员。”王弗笑道。她向辜舟介绍,“这是何七的小狗。何七兄弟是位义士,原本流落江湖,落拓失意,身边只剩下小菜花。偏偏小菜花有品香的雅好,当时你苏郎君新调出一味‘闻思香’,抬眼便看见小菜花蹲在他面前,任它主人如何呼唤也不肯离开,他就只好连人带犬一同收留咯。”她左右张望一下,笑道,“何七这会儿应该不在,江湖人散逸惯了,不着家。”
“娘子回来啦,迈儿已经睡下了。”李婶迎上来。
苏迈是轼弗二人之子,夫妻二人尽心照抚,如今已是牙牙学语的垂髫之龄。
王弗应了一声,叫李婶做两碗汤饼来吃,自己为辜舟收拾出一间空房,又找了鞋袜给她穿,看出她秉性内敛,便暂且离去,为她腾出独自适应的余裕。
正逢三月既望,圆月当空,月光如水,漫入房中,辜舟穿着崭新合脚的锦鞋,仿佛坠入暖融融的湖底,踩在圆润的鹅卵石上。她在新的小天地踱步,房间明敞,南门北窗,窗前有书案、妆台,角落设床,她踩入门边的满地月色,月光似乎在轻拍她的肩膀,邀她出门。她嘴角轻扬,推门而出,晚风裹带桃李芬芳,扑在她怀中。
“哟,来新人了!”“看起来是个乞丐。”“长得不错,就是穷了点。”园中花木议论纷纷。
辜舟挠挠头,嘿嘿一笑,友好道:“你们好!我叫辜舟,确实没什么钱……不过我很勤快,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找我,希望和你们相处愉快!”说完龇出一个自觉友善的笑容。
一片寂静。
辜舟又把笑容扯得大了些。
“她能听懂我们说话……”一棵杏树颤声打破沉寂。
四周爆发此起彼伏的惊叫。
辜舟慌忙摆手,解释道:“大家别慌张,我、我没有恶意的。”
“怎么证明你没有恶意?”一棵李树理直气壮问道。
“啊?我……”
周围又嘈乱起来。
“大家先别慌,”一棵大槐树晃动尚挂枯叶的树枝,中肯地道:“能听懂咱们说话,不代表有恶意,这小丫头看着心眼不坏。”
辜舟感激地点几下头。
“小丫头,你刚刚说愿意帮我们?”大槐树道。
辜舟乖巧地道:“槐树伯伯尽管吩咐。”
大槐树道:“前些天雨水太猛,北亭前积水,那儿有丛牡丹……”
“啊!牡丹姐姐最见不得积水,会烂根的!”辜舟惊呼。
“小丫头有点见识。”李树饶有兴趣地道。
辜舟四下张望,见墙角有木瓢,拿了便冲去排水,一路跌跌撞撞,踩断了好几根灌木枝,被骂了几句“毛毛躁躁”。她连忙红着脸道歉,将脚步放缓。
堂舍后横一方水池,上有小桥,池两侧植杏桃杨柳,池后靠近北墙之处,有一座雅致的方亭,便是北亭了。亭前果然积水,一丛牡丹半身浸在水中,正瑟瑟发抖。
辜舟跑过去,捡根树枝,挖了一道小沟,拿木瓢拔弄积水,将其引入池中。躬身一番劳作,积水排空,辜舟的双手沾满泥污。她见牡丹还有些虚弱,便去池边洗了手,蹲下传它些灵气。
牡丹道了声“多谢”,声音疲乏,但辜舟觉得带有天然的高贵,忙声回“不客气”,又向它俯了俯身。见它不想再说话,她站起身,扭动几下酸软的腰肢,坐在亭阶上捶打小腿。
晚风吹动身后的细竹,发出动听的音韵,辜舟终于想起自己出门是为了赏月,抬起头,正见一轮明月当空伫立。今夜天气晴好,月白如玉,月凉如水,明亮的月光映照着辜舟明亮的双目,她轻声吟道:“纤云四卷天无河,清风吹空月舒波。”
“原来舟儿还是位小才女。”王弗欣悦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王娘子,您怎么来了?”辜舟起身。
王弗臂上搭了件绒里长褙子,边走边道:“挑了几件衣裳给你穿,不见你身影,想来在后园,便寻来了。”
她把褙子抖一下,往辜舟身上套,“天凉,穿件衣服。你别老叫我‘娘子’,怪生分的,叫‘姐姐’便好。”她帮辜舟整着褙子,整完打量了一下,点点头,笑道:“真好看。舟儿雪肤花貌,生得俊俏。”
辜舟红着脸道:“弗姐姐夸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