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晗定定看着小悠。
此刻时间仿佛凝结,纷纷扬扬的雪花静止在空中,万千星辰在为他们闪耀。
原来把心中的话说出来,是这种感受。
“你不是想知道我这些年的经历么,现在我想说了,你还想听吗?”
“你说,我听着。”
小悠觉得久违的轻松,她徐徐说:“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我和周围的孩子都不同,因为我的阿爸是中原人,而我从未见过他。
“五岁那年,阿妈生了重病,她拼尽最后一口气,给了我一块儿玉佩,让我拿着它去楚国寿春,找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是将军,他叫杨毅。”
北晗看着黑茫茫的一片,眯了眯眼,“才五岁。”
“我跟着中原夫子去了寿春。父亲看到我手中的玉佩,一把抱住我,口中念着阿妈的名字。”
“你的父亲是爱你阿妈的。”
“父亲说,阿妈是他一生挚爱。父亲因此万分宠爱我,他之前只有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哥哥。”
“你的哥哥对你也很好吧,会给你扎秋千。”
“哥哥很好,他说他做梦都想有个妹妹,我是老天给他的恩赏。”
“你父亲的夫人呢,可曾苛待过你。”
“从未。父亲说,我应该叫她母亲,可我张不开口,她就温柔地笑着,让我叫她夫人。她听说我阿妈病死,拿着帕子擦眼泪,说我阿妈命苦,她要代阿妈好好照顾我,她说到了将军府,不会再让我受一点委屈。”
小悠说着皱了皱眉,疑惑道:“其实我不懂,她不应该恨父亲,恨阿妈么?为何她可以如此大度?后来我渐渐明白,这就是中原女人的礼,她不在乎父亲心里是谁,只要她是唯一的将军夫人。”
“后来呢。”
“后来,我度过了人生中最愉快的五年。忽然有一天,官兵闯入我家中,杀了哥哥,抓走了所有人。我在大牢里中毒,父亲的属下把我当尸体抬出去,我尚有一丝气息,求他把我送回了月氏。”
“老太婆给你解了毒?”
小悠点点头,继续说:“父亲是因为被诬陷对君上下毒,才被满门诛杀,我当时想,如果我能证明,毒不是父亲下的,是不是就能替父亲洗脱冤屈!所以我就求婆婆教我医术毒理,可是啊,还没等我学成,楚国就亡了。国都亡了,一个将军是否冤屈,还有谁会在乎呢?我是不是特别傻。”
小悠有些冷,她朝手心哈了口气。
“许多次我都觉得,这世间已没有我的位置,不如去找阿妈和父亲,可每当有这种念头时,我就能想起阿妈临死前抓着我的手说:小悠,要好好活。”
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泛红,小悠看着远处一颗很大很亮的星,微笑着说:“北晗,谢谢你,两年的时间,七百多个日夜,我一直过得浑浑噩噩,是你,让我觉得人生有了期盼。
“小时候,阿妈日日想念父亲,却因惧怕中原礼节,到死都不敢去找父亲;后来,父亲告诉我,我已经是将军府的姑娘,要有世家贵族的样子;夫人也曾对我说,小姑娘最要紧的是矜持高雅、娴静拘谨,这个世界是男人的世界,女人得做出男人喜欢的样子,才能过得好。
“可是,女人为什么一定要等着被喜欢,为什么不能去主动喜欢一个人,为什么非得矜持,为什么要顾及那么多礼节,我不想像阿妈一样遗憾终身,北晗,我喜欢你,哪怕你不喜欢我,我也要告诉你,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你,我满脑子都是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小悠说到最后,声音已经颤抖。背后的火堆噼里啪啦响了几声,北晗久久没有说话,久到小悠觉得已经度过这漫漫长夜。
忽然一件大氅披到小悠身上,小悠抬起头,是被火光映的有些发红的北晗的脸。
那张脸上有小悠熟悉的眉眼、鼻子、下巴,却有小悠看不懂的神情。
北晗就像一汪静水中的倒影,清晰却虚幻,让人以为伸手就可以碰触,却是一碰就会碎。
北晗缓缓开口,“喜欢上我,可不是什么好事。”
“好事坏事,都是我的事。”
“我作恶多端,会遭报应。”
“最多就是死,我陪你一起死。”
“我死后,可是要下地狱的。”
“我陪你一起去。”
“那是我的命运,不是你的。”
“我以你为命,你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
北晗长长的叹息,“你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小悠略带哭腔地小声说:“我不想要别的选择。”
北晗抓起小悠的手,把一双小手放在自己的大手中,同样的惨白,同样的冰冷,却想要温暖那双小手。
“小悠,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小悠的头脑中瞬间炸开巨大的火花,她的心快要跳出胸口,白皙的面庞染上娇妩的红晕,满眼星辰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