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从苏澄跃身边走过,脚步声很轻,若不是她听力超群,也难察觉对方的动静。
苏澄跃知道仡楼珈会武,他可以将脚步声控制得很轻,不过假扮陆承远时他故意做出病重之人拖沓的步子,这后来也成了苏澄跃通过脚步声的不同辨认他的方式之一。
但她不知道,夜深人静时原本已经入睡的人为什么会突然起身,而本来清醒守夜的人为何全部入睡……自己也入睡的很快。
她应该知道的……
苏澄跃压在眼下的睫毛微微颤动。
其实苏澄跃很想蹦起来,逮住在她身边走来走去的家伙,问问他做什么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晃悠。
但仅存的理智死死扼住她起身的念头,令苏澄跃保持现状仿佛正在无知无觉般沉睡。
连风声都不知在何时静止下来,只有耳边接连不断的轻微脚步声。
很杂,应当是仡楼珈的下属也在其中。
苏澄跃的心情逐渐暴躁,她已经听不太出来这些脚步声中哪些属于仡楼珈。
藏在薄被下的手悄悄握紧放在身侧的利刃。
忽闻一声哨响,熟悉的声音叫苏澄跃猛然睁开眼,提剑而起。
余光瞥见什么,苏澄跃当即横刃一斩,漆黑的虫豸瞬间化作齑粉,散于空气中。
是玄蛊!
苏澄跃一面掩住口鼻,一面朗声道:“敌袭!”
她这一声呼喊已经做好石沉大海的准备,谁料居然当真将那些昏睡的人惊醒。
苏澄跃看着周围的人拿起武器,一边交代着玄蛊有毒,一边用目光搜寻着。
眨眼间,她的视线与站在山丘上的人对上,苏澄跃正要上前,层层蛊虫上涌,逼得她寸步难进。
他们隔着翻滚扭曲的虫潮遥遥相望,浓密的树冠遮盖住全部月色,篝火的光亮又被挡在身后,二人的神情皆被暗夜掩盖。
可苏澄跃莫名觉得,他很难过。
也许是因为今夜的环境不好,叫人感怀伤秋,又或许是因为她自己现在就挺难受的,所以移情了。
可下一刻,仡楼珈便转身离开。
苏澄跃斩杀着那些前赴后继的蛊虫,又向他追去。
“当——”
兵刃相交的声音响起,她抬眸,看见面前之人是许久未见的阿兰。
当初她第一次对陆家情况起疑,便是源于这位武学套路与中原不同的侍女,只是她“偶感风寒”后,苏澄跃便再没与她遇见过,当时想要同她认真比试比试的心思便一直抛在脑后。
苏澄跃原先一直想同兰切磋切磋,没想到终于有这个机会,却是在此等境地下。
兰看来也只打算拦苏澄跃一下,拖延苏澄跃的动作,她自知不是苏澄跃的对手,二人不过对上几个回合,她便落了下乘,没过多久又急急抽刀准备溜走。
苏澄跃余光里已经没有仡楼珈的踪迹,只得跟上兰追她而去。
二人的轻功水平也相去甚远,只是山中林间地形复杂,才叫苏澄跃暂且不曾追上她。
眼见着身后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兰也止不住紧张的心脏狂跳,她深知自己难以甩脱苏澄跃,可她就算被苏澄跃抓住,也定然不能透露什么,这可如何是好……
兰正如同无头苍蝇之际,忽然耳廓一动,面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身为南疆祭司的护卫,尽管酉溪卫不曾修习过蛊术,但一般传音秘法都有所涉及。
苏澄跃见前边的兰忽然调转身形,只以为这是她为了摆脱自己做出的障眼法,不曾多想,依旧紧追不舍。
待冲出层层树障,眼前骤然柳暗花明,双眸中倒映出的是仡楼珈手持玄隐向她看来。
原来这家伙一直不曾走远。
方才兰忽然转向,恐怕就是收到了他的传讯,将自己引了过来……
苏澄跃停下步子,握住剑柄的手稍稍攥紧。
她满腹疑惑,通通堵在喉口,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该问些什么。
他的蛊术超群,对毒理也颇有造诣,若是仡楼珈想叫人深睡不起,自然有他的办法,是以今夜不是他动的手。
从千面仙及“伥鬼”身上用作操控的蛊,苏澄跃便知道玄机身边定然有来自南疆的蛊师,甚至很有可能便是跟她打过一次照面的老祭司。
可同样,大家这般突兀的尽数入眠绝不是正常情况,有人在背后动手脚,仡楼珈也定能提前察觉,可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既未提前预警,又未推波助澜。
苏澄跃神色稍暗,抬眸紧盯着面前之人,可他却一直垂眸看着手中通体漆黑的木笛。
南疆玄木奇异,在这夜色中隐隐露出些莹润的光泽。
“……你知道今晚的事吗?”最后还是苏澄跃先开口。
她并未细言,只平静地问出一句乍一听没头没尾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