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角磕上坚硬的铁铠。手心雪屑冰冷,胸前鲜血温热。一具躯体横在面前,长枪穿胸,血泊压满折断的羽箭。周子仁爬起身,只见他一身主帅盔甲,额挂破碎面具,露出血肉模糊的脸。
“……我们豁出性命,为的不是你。”
一阵天旋地转。眼前血海褪尽,余下雪虐风饕,天地一色。积雪及膝,周子仁拖着缰绳捆扎的木筏,步步难行。吴克元瘫躺在木筏上,浑身浴血,虚弱的气息在猎猎风响中湮没。犬嗥声声渐近,马鸣隐约可闻。浸血的绳索勒进肩膀、嵌入掌心,血水沿伤痕累累的小臂滑落,周子仁未觉疼痛,只竭力迈出脚步,想快一些、再快一些,耗尽全身气力,却膝盖一折,栽进雪地里。
肩头粗绳微动,猎犬的低吼近在耳边。他回过头,三五条恶犬已围聚木筏旁,叼起吴克元的双腿撕咬、拖曳。周子仁挣扎着爬过去,伏上那具近乎冷透的身躯,拉拽、回揽,想要呼救,却喊不出半点声音。马叫咴咴,铁蹄翻踢。猎犬四下蹿开,他抬起眼,见那马背上的人身披熊皮,绽裂的刀疤横破脸颊,手中马刀猩血垂滴。
寒光一掠,周子仁埋下脸,趴护到吴克元胸前。手起刀落,鲜血飞溅。脚边扑通闷响,周子仁睁开眼,只见一头猎犬躺倒跟前,四肢抽动,脖颈上汩出热血,不见其首。
“他活不成了。”那人道,“带上食物,离开。”
凶寒的风雪声倏息。周子仁跪伏在木筏旁,握紧尖锐的石块,一点一点剖开犬腹。冰原广阔,光亮刺目。他手底石块一滑,割破猎犬断裂的喉咙。捏起鲜红的碎肉,他颤抖着喂给吴克元,抬头只望一片茫茫无尽的白,仿佛天地颠倒,万籁无声。手心余温尚存,周子仁捧一团白雪,看玉尘慢慢消融。雪水漏出指缝,掌中倒影微战,血色黏稠依旧。他张口饮下,泪水融进满面乌血,腥气淌过喉口。
眼泪自鬓角滑落,周子仁悠悠转醒。昏暗的房顶入目,他迷蒙一会,不觉惊坐起身。
他身在一处僻静竹屋,四周门窗紧合,未见烛光。趿鞋下床,周子仁环顾室内,踱至外室。此处陈设简单,除内室低矮的床榻外,仅席间一张方形案几,且与北方不同,并无座椅。厅门为移门,占据外室一壁,他轻轻向两侧拉开,顿时凉风扑面。
蟾光皎洁,天深似海。竹屋嵌在山壁高处,周子仁站立廊前,脚下是密林广布的山坡,放眼重峦叠嶂,青色山影延绵不尽,于夜幕笼罩中淡向天际。秋风朝山谷涌动,林间草木絮絮低语。他怔愣许久,只觉月明苍清、满目勃勃生机,梦中风雪仿若幻觉一场,遥不可及。
“醒了?”身侧响起人声。
周子仁回过神,转头见李显裕已候在身旁,连忙行礼:“李伯伯。”
“进屋。”李显裕道,随即入内落座,点燃案几上的烛灯。
周子仁跽坐对席,俯身再行一礼。烛光闪烁,李显裕神情峻厉,并不言语。“北境之事我已知晓,这一路你辛苦了。”待周子仁直起身,他才从袖袋中取出一物,推至小儿跟前,“这是你父亲的亲笔,你收着,亦可留个念想。”
是一纸边角泛黄的信笺。周子仁小心展开,读到那句“吾儿宅心仁厚,随他去便了”,已是双手颤动,眼眶滚烫。他强忍泪水,将信笺贴身收好,拜谢道:“深谢伯伯。”
李显裕垂眼,又取出一枚籍符递交给他。“依你父亲的意思,你已落户志室县平民家中,从此不再是昭武将军周廷晋之子。往后你便住在玄盾阁,与镇上别的小儿一样去学堂念书。”他道,“你父亲早料到会有这一天。他替你安排好一切,为的便是教你平安活下去。切不可辜负。”
籍符刻纹略有磨损,显是一早备下,时至今日方物归原主。
周子仁低头接过:“是,子仁明白。”
“我既答允照看你,一应衣食必不会短缺。你父亲交代过你不得习武,旁的我也教不了你,余下时间要怎么安排,便全凭你自己。”口边平静嘱咐,李显裕没有一字安慰,“只一点——虽不习武,你也仍需强健体魄。待身子养好了,不论从前如何,在玄盾阁你每日须得挑水上山,供自己一天使用。记住了吗?”
“子仁记住了。”
“还有。”他继续道,“必须吃肉。”
周子仁一顿,愣愣抬脸,与李显裕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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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的深秋仍旧闷热。
清晨朝阳懒,山脚水井躲在荫处,闲听林间鸟语。周子仁打一桶清水,颇为费劲地提起,一步一步挪向山梯。下山前他已系上襻膊,这会却一早汗流浃背,好在一桶水不比吴克元沉,周子仁虽提得吃力,但并无埋怨,只三步一停、五步一歇,摇摇晃晃,不急不躁地前行。好容易挪到山梯脚下,他连人带桶着地,口中呼哧喘气,终于擦了把额汗。
“小娃娃起这么早呀?”背后响起一道笑声。
大门前横卧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睡醒,正一手支头,兴味盎然地瞧他。
周子仁忙从桶边爬起来,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