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远了,官鸢瞧了一眼那门牌一脚踏了进去。
“考生,真稀奇。”
白帘后透出一个人影,见官鸢踏进门,开口说了一声。
“还以为今年也不会有考生来了。”
“藏渊阁是宝地,自然会有考生进门的。”
“话说的,倒是好听。”
“说的也是实话,考生这不就来了。”
“将考生牌子放那儿吧,有人会抄录。”
与别的考场相差不多,官鸢点点头照做,不过相比起别处考场收纳考生牌的箱子几乎都满得溢出来,这儿的箱子却只放着官鸢一只考生牌。
“我只有一个问题,当朝女子为上,考生如何看啊?”
这话题却是有些尖锐了,一般考生不会去准备这个问题,皇朝以女为尊,是景瑟开朝之时所立之誓,只要景家皇朝所存一日,便一日践誓不毁。再者,数年累月男子孱弱,不堪重任已成人们默认的观念。
女主外,男主内,已是约定俗称,男子想要在皇朝立足相较女子需要耗费百倍心血,居家赡养后代,恭顺妻君几乎成了每一位男子的最终归宿。
再者,若是遇人不淑,则沦落风尘。遭人遗弃,便要以死明志,验自己清白。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站在男子的立场去思量任何事情,去考虑他们的一切可能。左右不过出嫁,谈什么未来。
若是有男子有反叛之心,便会被全族唾弃。
“没有良心,那么男的都是这样熬过来的,为什么你不可以。”
“男孩子读什么书,一点用没有,还不是要嫁人。”
“赔钱货。”
若是有男子试图反抗,便会被全族镇压。
“真是给我们家丢人。”
“生你养你有什么用?还不如随便在路边上捡条猪狗,都比你养你有用?”
“自由?我给你谈了个婚事,给我乖乖嫁过去,别给我惹事听见没有。”
“你还好意思说,你哪里比得上人家女娃娃。”
“嫁过去,就要听妻君的话,女人家心思不在家里是正常的,凡是你要懂得忍耐。”
…
妻君移心,是郎婿的错。
妻君无后,也是郎婿的错。
身为男子,便没有选择。
官鸢思索再三,开口应到。
“我为女子,本不觉这样的制度有什么问题,因为在皇朝我一直是胜利者,我一直站在男子的骨血上生存,因为我们从小便被教导,往前百年,女子受怎样的屈辱,蒙受怎样的不公,如今种种,不过偿债,是他们应得的。”
“可我一路来,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并非我对女子的背离,而是我觉得这样的制度是不长久的,压在另一方血肉上,通过掠夺剥削的方式榨干最后一滴血,吃净最后一口肉。我能站在这里,并不是因为女子的无上荣光,而是在这场性别的对弈中,我是胜利的一方,但我就没有输的一天吗?我今日可以站在他的骸骨上,明日他便可以吃净我的血肉,这般厮杀,何时才可终结?”
“决定性别的,并非是诞下时不同的器官,而是处境。”
“今日我位于女子的处境,我便是女子,明日我位于男子的处境,我便是男子。同理,我今日可胜,明日就可败,只要此战不朽,我就永远活于隐秘的危险与苦难之中,哪怕我是胜者。”
“我追求的平等,并非单为了男子或者女子,而是天下共和,让女子不再处于隐秘的苦难,也让男子免于世俗的欺凌。”
“平等,才是济世的良方。”
“想法虽好,可此路长久,此计甚难。”
官鸢微微勾起唇角,透过帘幕,看向幕后之人的眼睛。
“我知道,故我不求一时之胜利。”
“要走到那一步,需要很漫长的时间,需要一场慢性的变革,要先从最痛处动刀,再缓缓对那些隐疾切割,一点一点将那些老旧的腐烂的血肉割离开来,再一步步的缓慢引导,届时伤口自然会愈合,我们所期待的尘世自然也会到来。”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第一步。”
开天辟地,将烂肉割裂,以我血肉铺就一条崭新的道路,给后来人一个改变的契机。
做到这一切,只需要一个可能。
一个,改变的可能。
官鸢端坐在中央,等着那位考官的答案。
“此言甚好。”
严清泉坐于帘幕之后,他仿佛能看到一双眼,透过这厚厚的帘幕直视着他的眼睛,看穿他的灵魂。
所愿非为自身,但求世间无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