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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秀杨林身份被猜个正着,想来那祝家请张天师下山请卦都未必猜得如此精准;孙提辖同那栾廷玉是师兄弟又怎会轻易暴露身份?”
“你来后,我亦未想掺和军政大事,是你留我……”茹昭攒紧墨眉凝他:“你试我?”
“那昭儿同我讲张朝云又有几分真?”
“所以……”茹昭轻笑,含眼:“那晚,那个温存,在瞒的不止我一人……我陷了你的局,你亦陷了我的局。”
“我对你的情意不假,就算我不知你是何人。”他的眸似夜海,汹涌浪潮匿于夜色……
“我茹昭敢指天誓日,从未背叛过梁山,背叛过你!”
“昭儿……”他含笑,面色却如死水:“你当真只是茹昭吗?”
“我……”
“你可知我派去护送你的是何人?”他轻声问,继而自顾自作答:“这三人原属河北路厢军斥候,能耐如何你当清楚,皇城脚下,一气同时剪去三人。”
如此,所动辄的势力,必定训练有素,东京各方势力牵扯复杂,军方内部山头林立,就算是秘密动作也需枢密院调令。
她垂首苦笑,她何来这般大的排场……
“抱歉……我从不想瞒你。”她咽泪摇头,蓦然凝向他,清眸婆娑:“其实……只要你坚持叫我和盘托出,我便不会隐瞒。”
“只要你想……”
“你还不懂吗?就算为你局中的子,钩上的饵,手中的刀……只要你想,只要我能,我茹昭始终不忘欠你条命,不会忘记是你深一脚浅一脚背我脱险境……我不会忘记你披风的温度……我更不会忘记东溪村你我同看流云落花的安闲……”
“那便放下那孩子和我走。”
“放过他,可以吗?”
他未答。
“只这一次。”她紧了紧怀中的稚子,再度恳求:“你是军师,是首脑,是执子人,你背负梁山上下身家性命,深知弈者举棋不定,不胜其耦,遂而纵横谋划,斡旋捭阖,机关算尽,皆为时事大局,我懂,我懂的,因而我打心底从未对你生过半分苛责,可先生,凡事难道不需有个底线?他才六岁!稚子何辜?”
忽而,一声厉喝由远及近,下一秒,板斧劈落,横斩向茹昭,那势头便是要将茹昭同怀中小人儿一道腰斩。
“阿昭!”
“住手!”
茹昭眼锋一凛,顺势抽刀一挡,当即虎口一麻,整个人撞上冷杉树杆,碎屑蹦溅,她下意识护住小人儿的面颊,闪过板斧又一劈。
“黑厮住手!休伤到茹医师!”吴用亟切声喝止住李逵。
“军师哥哥,这妮子已然投了敌,还顾她做甚!”
“是否投敌我自有决断,今日你若上她分毫我定不饶你!”
张朝云飞也似地赶来,挡于茹昭跟前。
“你可有受伤?”茹昭连忙闻问询。
“没有。”
霎时,李逵又与朝云缠斗起来,吴用一步步近前,茹昭应激般的举起短刀应对。
“你的刀要对向我?”吴用凝眉,沉声质问。
茹昭闻言,心上一紧,持刀的手垂落,孵于眼眶的泪珠滚落,烫了面颊,经风一吹,寒彻肺腑,轻声喃语:“是我错了……不愿从梦中醒来的是我。”
如此稚气,蠢钝至此……
倏然,她忽觉臂弯一阵挣动,那孩子醒了抽咽欲泣,奶音声声:“大胡子叔叔……”
“是长头发姐姐。”她固了固手臂,轻掂两下,“你叫什么?”
茹昭环顾四下,觑见与三娘缠斗的雷横赶至于此。
“渚钰。”
“听好,渚钰,姐姐放你下去,你需得自己跑出这片林子。”言罢,她放下那孩子,挺刀迎上雷横的朴刀,一面忌惮着吴用,声喝道:“快跑!”
吴用未动只是静默的凝瞧她。
赶至的三娘迎面启刀欲挥向吴用,却被茹昭截下:“三娘不要。”
“那孩子呢?”
“放跑了。”
“想办法脱身。”
“好。”
“朝云!分头跑。”
最后一眼,是那双再熟悉不过,那双清皎的眼……眦目的银白,是月光,是他的眼……
她奔逃于乱林,寻不得出路,望不见归途,尤似困于噩梦书楼那夜……喘息愈加局促,她却如被扼住喉管,窒息,不得不倚靠一侧树杆,滑坐于地,执手抹去面颊再度滚落的温热,想逃,可满林遮不断那莹白的月光,擦不干,甩不脱,逃不掉……
那轮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