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了。
攸宁听着利箭破空的声响,脑中有一瞬的空白。
但在箭簇刺穿她的心房之前,一个扭曲的身形挡在了她的面前。
是季公。
一道又一道的利箭刺穿他的身躯,将他的身上扎得处处都是血窟窿,但这个最是明白向权贵卑躬屈膝的男人,却直挺挺地站稳了身形。
季公张开双臂,死死地挡住攸宁。
他的唇边尽是血,声音嘶哑地难以辨识:“快逃……攸宁……”
某一个瞬间,攸宁听到了琉璃破碎的声响。
她眼眶通红,拼命地向后退去,心神都是恍惚的,唯有求生的本能仍在支配着肉身,逼迫着她站稳身姿,竭力地奔出长青宫。
殿门只有一个。
可暗处的窗棂却有无数。
攸宁踏过毕游的尸骨,践碎满地的鲜血,用尽全身的气力斩断窗棂,而后不顾一切地纵身跃下。
应都深寒,冬季漫长,因之宫室都建在高处。
台即是宫,宫即是台。
此刻不止长青宫,连苍金台都是乱的。
叛臣和护卫宫室的军士混杂在一起,唯有流矢灼灼燃烧,分外的明丽。
攸宁此生都没有经历过这般凶险的时刻,她是孤立无援的,却也是分外自由的。
若是封后的文书下达,她甚至是拥有调兵的权力。
可她现在还不是。
但好在郑王还给她留了一个别的保命物什。
攸宁紧咬住牙关,她蹲下身子,从叛臣的尸骨上扒下一件深黑色的斗篷,而后披在身上向坠鸟般急速地向苍金台奔去。
实在是太乱了。
连呼啸着的烈风都是没有方向的。
谨宁带着骑兵从高处俯冲,冷声下令道:“寻到少君要紧!”
他边说,边放箭射穿叛臣的肩头。
仲媪叛变,破开了固若金汤宫室的缺口,郑王手下最忠诚的奴仆,为了使他不被女色所蛊惑,竟铤而走险做到了这个地步。
谨宁也没能够预料到。
但他无暇思索更多,他只希望能立刻寻到攸宁。
这是与他流着同样血缘的妹妹,也是他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
激烈的杀夺意味着疯狂的流血,若是攸宁出事,郑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他血洗过无数次宫廷,甚至还曾经屠戮过西戎的皇城。
可更令谨宁感到紧张的是攸宁本身。
她的美丽已经到达了危险的程度,偏偏又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这样的攸宁只要稍稍离开绝对权势的庇护,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
苍金台内,火炉里的烈焰仍在无声地燃着。
当值的文官无措地躲避在桌案下,期盼着动乱能够快速过去。
再没有比群龙无首更可怕的局面,下面的人不敢妄动,便是谨宁带领着的军士也难以辨清局势。
就如同这天下一样,再没有比失去天子更恐怖的事。
攸宁踏进来的时候足心满是血,被冻得快要丧失温度,踝骨上残存的浅金色锁链磨破肌肤,留下至深的血痕,可她却好似无知觉一样。
除却永碧宫,攸宁进出最多的就是苍金台。
这是郑王处理政务、举办大典的宫室,庄严肃穆,不容玷污,便是厉公也没有荒唐到将姬妾带到此地。
可攸宁却对这里了如指掌。
在无人的时候,郑王引着她抚过这里的每一寸王气。
他用无上的王权胁迫,逼她臣服。
也是郑王自己,用无上的王权做饵,诱她入局。
攸宁浑身冰寒,心底却出奇的清醒理智。
她脸上的血迹已经擦干净,但睫羽上仍黏连着浓稠的血。
攸宁竭力睁开半阖的双眼,用与郑王别无二致的目光扫过每一个文官与侍从官。
她扯断胸前的颈链,低喘着气将那枚银戒亮出来:“所有臣属,听孤的指令。”
应龙衔尾,泛着寒冷的光芒。
银纹应龙对戒在郑国王戒是比玉玺更有效力的物什,见此物则如郑王亲临。
须行跪礼,须称王上。
攸宁看着他们不断地颤抖,看着他们露出惊恐的神情,最后看着他们慌乱地跪匐在地上:“参、参见王上。”
为首的人颤巍巍地膝行到她的身边,连连颤声道:“王上,现今应当作何打算……”
即便是在这万般危机的关头,攸宁仍旧体察到了绝对权力带来的快意。
她强撑着头颅,冷声说道:“下王令诛叛臣,即刻宣成公妫让入宫除逆。”
宫门会在夜间落锁,若不是有仲媪从中作祟,叛臣寻不到时机逼宫作乱,可眼下他们已然入宫,外朝真正掌千军的将领再想入内支援,也将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