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霍吟在语文课学过的,诗人无名。
霍吟不过随意一接,却见那青年停下来,颇为诧异的望他一眼。
霍吟面色一僵,抚上自己的脸哈哈一笑:“这位公子,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那倒不是。”
青年从青牛上一跃而下,衣袍飘扬,青牛不安地叫了两声,青年面容含笑,抚上它的脖子,身子微躬低声和青牛讲话。
霍吟心里稀奇,顷刻果然看见青牛屈腿趴在地上晒着日光,嘴巴一张一合,十分乖顺。
“草木有心,万物有灵。”青年看出了霍吟的惊异,顺着青牛润泽油光的牛毛,如待婴孩,“世人以为禽兽无情,多加贬低虐待,我私以为生灵平等,凡人只是占了通晓世理,能言聪慧的好处。”
“世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它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青年说罢,青牛似是听懂了,哞叫两声,牛尾在地上扫了两圈。
霍吟赞同点头:“兄台所言甚是。”
青年安抚好青牛,哈哈笑道:“还未请教公子名讳。”
霍吟对青年观感甚好,拱手回道:“姓霍,单名吟。”
青年还礼,道:“鄙人闻砚书,字惊赋。”
霍吟凝滞片刻,眼中有一抹犹疑,试问:“陈国公家的郎君?”
闻砚书淡笑:“承蒙祖上荫庇罢了。”
霍吟:“……”
真是太巧了。
他和襄陵公主一起来的,还碰到了襄陵公主的表哥。
闻砚书没有五陵公子的傲气跋扈,他做出请的手势,和善相邀:“相逢即是缘分,小霍公子,若不嫌弃你我不妨在此处同游。”
此前闻砚书与霍吟隔着千年史书岁月,霍吟却早就对闻砚书神往已久,他现在不仅见到了活生生的闻砚书,还受邀同游,霍吟被泼天好讯砸得昏头转向,稀里糊涂就应下了。
湖蒸薄雾,青山朦胧,远方依稀望得一叶扁舟。
闻砚书折柳在掌,柳条拂上湖面,荡漾微波,青叶低枝,白衣郎君坐青石沉思,衣袍叠在石上,衣角垂地,风一吹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成仙。
“景色虽好,可惜难留。”闻砚书的忧思浅淡,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眉心似蹙非蹙。
霍吟却是眉眼一弯,道:“闻大人此言差矣。”
“我景在我,山在心间,水横眼底,花叶生我衣,世间至美景色不是已经在您身上了吗?”
闻砚书呆怔一瞬,转而抚掌,眉心郁郁之色如风吹云烟,“小霍公子当真是妙人。”
“是个妙人。”
夜色罩京,公主府已经暗了下去,如一头沉沉睡去的仙兽,唯有暖阁满堂明亮。
白鸽转动丰盈的身体,扑棱着翅膀飞远了,消失在茫茫无边夜色中。
柔软乌密的长发乖顺地垂在腰间,襄陵公主临窗而立,霜寒露重,斛真臂弯搭着披风上前,襄陵公主顺势将信交给她。
斛真飞速看了一遍,襄陵公主拢好披风裹紧身体,问:“你有何看法?”
“既然闻大人都说他言行挑不出问题,想来是殿下真的思虑过多,兴许金城公主的目的当真只是想拉拢殿下而已。”斛真揣摩着襄陵公主的想法,见她侧眼瞧自己,唇角似笑非笑,便又低头看了眼信,“‘此子非池中物,或可为己用’......闻大人倒是对他评价颇高。”
有风灌进来,襄陵公主往前倾身搭上窗户,因着怀胎的缘故身形迟缓,斛真将信送入烛火,火舌先是试探着舔舐信纸,随后将这封信吞吃入腹吐出残烬。
“等闲幸识桃花容,风流依旧洗朝光。谢卿春风潋滟顾,使我朝暮思玉妆。”襄陵公主轻轻阖紧雕凤祥云纹窗,笑了一声,“知道这诗吗?”
斛真一番搜肠刮肚也没想起自己读过这首诗,羞愧摇头,“可叹蝉不知雪,奴婢才疏学浅,未曾听过。”
“没听过,没听过就对了。”烛光在襄陵公主脸上跳跃,她的脸色却冷了下来,“这是我作的,除了惊赋之外知者寥寥,他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襄陵公主双掌掐着掌心,唇瓣被咬出血来浑然不觉,她燃烧着怨愤的冷焰,近乎从牙缝里挤出字:“尧、恩、荣。”她恨不得咬碎这个名字将她拆骨吞腹吃个干净,“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是我的纸鸢。”
太宁十三年,桃花灼艳,襄陵公主屏退左右在树下抓耳挠腮,为女夫子布下的课业头疼,纸鸢趁她走神的关头断线而去。
春花烂漫,化雪的湖底锦鲤又游了出来,少年捡起落在脚边的纸鸢,那是小姑娘们都爱的彩蝶样式。少年无甚兴致,以为是调皮的宫女落下的纸鸢,随手就要放回去,不经意瞧见了纸鸢上的一行小诗。
等闲幸识桃花容,风流依旧洗朝光。
谢卿春风潋滟顾,使我朝暮思玉妆。
字迹隽整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