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傅赞同点头:“殿下以为如何?”
太子不置一词,剪去多余的灯芯维持明亮,他似冷漠的旁观者,在龌龊的朝堂中拂一拂衣袖飘然而去。
“学生不愿。”灰黑的灯芯落案。
李太傅微起波澜,问:“为何?”
轻纱抚过窗前摆放的兰花,许是琉璃灯的缘故,花瓣染上萤火微光,太子望过去,“学生自幼承蒙老师教导,所受教诲一日不敢忘,您教学生君子德风,告诉学生草必随风倒,若是连上位者都要以阴谋诡计求朝堂一席之地,如何以德化民?”
尧豫绍眉心微蹙,身姿如高山之松柏,幼时他第一次见李太傅时,需要仰头才能看见老师的脸,他那时觉得阿爹是巍峨的泰山,老师是清傲的青松。
但是现在,泰山长满荆棘,青松也被大雪压垮。
李太傅叹气:“殿下,京城是会吃人的。君子能在江湖立心,却不能在朝堂立身。”他指向铺着羊绒毯的地面,“尤其是您现在坐的地方,有多少人盯着,就有多少人想看您摔下去!”
东宫辉煌的光亮四面八方涌来,尧豫绍喘不过气,他紧了紧呼吸,反驳太傅:“难道就因为他们想抢太子的位置,学生就要弃多年恪守的道理与污浊同流?就因为有人想看学生跌落泥沼,学生就要自污精神去维持外在的干净?学生不愿为了对付奸佞而当奸佞,学生想为后人为百姓开辟一条光明道,就绝不能踏进阴谋路一步。”
“殿下——!”
李太傅跪向尧豫绍,尧豫绍大惊,搀起李太傅双臂,泣道:“老师何必如此相逼?”
李太傅不起,抬头盯着太子,眼泪沾湿满脸沟壑,“殿下,前路晦暗啊!!陛下猜忌您,崇安王一党虎视眈眈,朝中大臣都在盯着您,您可知有多少人盼着您出错,谋划着对付您?”
“前路晦暗,我心尚明。”李太傅不起,尧豫绍亦跪,师生相望俱是泪容,尧豫绍哀求,“老师,请容学生寻路。”
李太傅终是哭出声,清瘦的身体弯下去,尧豫绍想扶他,李太傅拍打尧豫绍的肩膀,恨声道:“尧豫绍能当君子,太子不能!”
李太傅的长须也在抖,“殿下,何必如此固执?何必如此固执?!天下的任何人当君子都能被赞誉,唯独你——你若执意守着你的道,命危矣!”
“求老师成全。”
“殿下!”
“......求老师成全!”
长乐坊,襄陵公主府。
元茗光听着外面的动静轻哂,他不着急去陪襄陵公主,盯着屏风上的竹林名贤图,翻开手边的书册。
山寺中的霍吟为襄陵公主彻夜求佛,京城内襄陵公主再次被梦魇缠身。
书房外兵荒马乱,有人连叩三声,元茗光合书,动作从容,门外立着个小侍女,听声音年岁不大,被吓坏了,忍着哭腔道:“驸马,殿下她......她......”
小侍女想不出该怎么说才对,急得快掉下眼泪,书房的门这时被人从里面打开,元茗光神色冷淡,瞥侍女一眼,吩咐道:“你下去休息吧。”
卧房外挤了一堆人,领头的斛真和刘公公想进又不敢进去,里面传来襄陵公主的啜泣。
元茗光披着月色过去,刘公公见到他像见到了救星,双眼放光的拉着他,元茗光问:“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说见到了......”刘公公囫囵带过去,“见到了那几位,见到别人就要动怒。”
“你们都下去吧。”元茗光作势要进去,“我去看着殿下。”
刘公公大惊:“驸马......”
元茗光斜睨过去,刘公公被那一眼看的说不出话,脚下仿佛生了根,后背一阵冷寒,明明才入夏,他好像站在了雪里。
“刘公公?刘公公?”
直到斛真唤他,他打了个寒颤惊醒,元茗光已经进去了,斛真忧心道:“若是驸马和公主又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刘公公忆起元茗光刚才的眼神,一抹额头,叹气道:“主子的事哪是咱们能管的?走吧。”
“可是......”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