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姬用指尖轻轻戳了戳了小巧可爱的果粒,说:“这是宜春宫里唯一一棵开带颜色花的树,又长得矮,阿异一伸手就可以摸到,所以他小时候最喜欢这棵树。”
“小孩子最喜欢摘花了,”端阳偷笑,十多年前,这棵树比现在还矮,肯定难逃魔爪,“这样也能结果,辛苦这棵梅树了。”
夏姬却摇头,安然浅笑,“他不摘花。”
“不摘花?”这样说起来,端阳确实没见过秦异伸手摘花,他一般都是站在树边看。
“果梅开花少,摘了就更秃了,所以他不摘花,就在树底下捡几片花瓣夹在书里。他还经常蹲在这里数蚂蚁。”
初春的时候,风还是冷的,十岁出头的少年站在这个位置,一伸手,一片粉色花瓣落在他掌心。他捻起花瓣,看见一只蚂蚁从这面爬到那面,最后爬到他手上。
“好孤僻……”
端阳竟然脱口而出,当着秦异母亲的面,当下就开始后悔,想着说点什么挽回。
而夏姬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并不觉得不妥,“宫中没有和他玩得近的孩子。我记得他五岁的时候入学,我给了他一条梅花手帕,当天就被人用墨水弄脏了。所以他小时候一直很孤僻,六岁落水之后,更加寡言少语……”
住在宜春宫的人是寂寞的。
但寂寞的同时意味着平安。
夏姬甚知此理,所以安于寂寞。
今日她却有些话多。
可能每一个母亲在适当时机、和适当的人都喜欢谈论自己的孩子,话匣子一旦打开,轻易关不住。
端阳也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陪夏姬说了好久的话,全部都是关于秦异的。
故事讲完的时候,晚霞已经满天。
端阳也回到了家中,寻思这个时间秦异应该已经下值了,事实上秦异连晚膳都没回来吃,只让终南回来传话说会晚些回来,不必等他。
于是端阳一个人索然无味地用了晚饭,到时辰又开始喝汤养胃。
没吃几口,外头走廊上的鹦鹉突然开始叫唤个不停:“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正是华王后送的那只鹦鹉。
一开始还以为是多聪明一只鸟,结果还不如一般的八哥。八哥虽然黑是黑了点,丑是丑了点,但是也不至于看见人就说“有人来了”。
端阳听得烦了,就让结因把鸟挂到外面去了。此时它又叫嚷起来,端阳这才想起春夜寒冷,担心那只鸟受冻,放下碗出门一看,秦异站在鸟笼前。
“你回来了,吃过了吗?”端阳提起裙子,行步如风上前,“怎么第一天就回来这么晚,有很多事?”
秦异的视线从鹦鹉转到端阳,微笑点头,示意自己吃过了,“廷尉寺的事比较多,以后我要是回来晚了,不用等我。”
“本来也没准备等你。”端阳嘲笑他自作多情。
秦异难得没有反驳,抬眼看了一眼华氏的鹦鹉,问端阳:“你今天去见了华王后?你们说了什么?”
“没说几句,华王后的弟弟,永……”端阳捏着下巴,开始回忆那个只听了一遍的名字,有些费力。
“永泉君华终。”秦异帮苦恼的她补充。
“对,就是这个名字。永泉君后来来了,说了一句大哥不愿意出山,王后就把我支走了,”端阳随意敲了敲金鸟笼,惊得里面娇贵鹦鹉乱跳乱叫,想起华王后与她讲的先祖事迹,“华氏是不是很厉害?”
秦异没有鹦鹉前头说话的习惯,叫人把鹦鹉拿到别的房间好好照顾,一边与端阳回房一边说:“厉害,是秦国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如果不是华氏,现在的秦王还说不定是谁当呢。
“不过这都是以前了。永泉君的父亲华霆,临终前本来想传位给德才兼备的长子华绾,结果华绾卜筮,竟然得‘遁’卦。于是华绾决心隐居钟山,让弟弟华终继任。永泉君比他哥哥可差多了,一无魄力,二无才智,震不住底下的人,人心慢慢就分散了。”
当年惠王驾崩,太子继位,是为武王。武王在位没有三年,因病去世。武王没有子嗣,只能兄终弟及,秦弘就是被岳父华霆扶上来的。
所以秦弘能当上秦王有一半归功于娶了个好女人,当然,这本身就是权贵押注,也不能全说为了谁,不过华王后确实在当年的夺位中来回奔波小产,自此再不能怀孕。
若非如此种种,加之华氏的衰落,原本末流之家的叶阳夫人怎敢如此嚣张欺上压下,陶氏又哪有机会乘秦昪的青风直上。
但是华氏的余威还是有的,再加上前朝与秦昪不和的丞相王凘一派,前朝后宫,竟然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他们争夺的焦点,便在储君之位上。
王氏、华氏、陶氏,究竟谁能成为第二个华霆。
旁边的端阳听得一知半解,只觉得祖先荫佑挡不住子孙无能,即使是从龙之功,这就是所谓的“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事关家族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