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迟岚匆匆吃完饭,便坐在桌前清点库房里的东西。
她家当不多,但也依着过去侯府的规矩做了册子,一样样归类放好。迟岚在山塘街的铺子做的既是世族的生意,便少不了古董文玩,家中库房里也多半是这些。
她迟了几年才来新京,夫人女郎们喜爱的金银首饰锦衣华服生意难抢,她若从这里入手未必好做。但她到底在侯府待了几年,见了不少好东西,也读了许多府中藏书;墨素手里没有凡品,迟岚看得多了,也懂了不少。世族女人喜欢的东西她暂且做不上生意,男人们喜欢的东西她倒还有机会。
迟岚手里的银钱不够,就先将旧院的铺子抵押了,借了一些钱出来。
想做这门生意的人当然不少,可在经历了新旧更替之后,还能有她这般眼力的人可就不多了。名家字画她能辨真伪,金银器具她能讲得出来历,便是泉石花药她也能说个一二。正是因为如此,那些世族妇人们一边嫌弃她旧院的铺子上不得台面、和离妇人的身份也叫人不齿,一边又忍着嫌弃同她打交道。
她们总免不了要讨男人和长辈们的喜欢,也需要一些东西彰显自己的品味和身份,而在新京做这种生意的几乎都是男人,对她们而言多有不便。迟岚是个女人,那可就方便多了。
迟岚看完薄薄的册子,叹了一口气。她手边没多少现银,库房里倒是存了好些字画和古玩,可若如李掌柜所言乱党已成气候,到时若又乱起来,这些东西却抵不得什么事。
过去几年库房是墨素管着,府里的进项迟岚却是知道一二的,他卖出去的那些东西,很多都卖不到应有的价格。墨素惯来大手大脚,又不是真正的商人,亏本的买卖不在少数。但即便他不那么大手大脚,也未必能多卖多少银钱。
她苦苦回忆旧都沦陷前的那段时日。从前她不关心侯府外的事情,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做侯夫人,才会觉得是一夕之间天就塌了。现在想起来,许多事情都有迹可循。
旧都的沦陷确实也称得上突然,但在陷落之前,府中米粮耗费越来越高,每年入库的米粮和肉这些的确实也眼见变少。
当时管事是怎么说的?那些年大涝大旱,外头又有疫病,粮食少了,粮价便高了;佃户收成不好,收上来的米粮和肉也就少了。
偌大的侯府,倒还不缺那点银子和米粮,这事也就不被注意地过去了。
现在想来,当时外头定然已经开始乱了。
从新皇继位开始,米粮价格一直也不算很低,至少并没有回到最低的时候。若是又乱起来,那可不知要成什么样。迟岚想到这里,便琢磨着得先囤米粮。
首先得有足够的钱,按照现在的米价她买不了太多,得先出清手上的一些东西。有些东西现在出手一定亏,有些倒是还能赚点儿。
买了足够多的米粮还得有地方放,那还得挖个地窖。
光靠郑叔和阿栋,这地窖不知要挖到什么时候,尤其现在天寒地冻的,地也很难挖,这就又得花钱雇人来帮忙……
直到三更的梆子声传来,迟岚才放下算盘。
她不由得有些埋怨乱党。虽说先帝的血脉也是正统,比新皇还正统些,可这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日子,谁愿意它又乱回去呢?怎么会有人还想继续乱着呢?
迟岚蓦地想起了墨素。
墨素肯定是愿意的。他始终不肯效忠新皇,被逼到无路可走宁可自闭门户也不愿意跟迁慎卿来新京。若是知道先帝血脉还在,一定会很欣喜吧?
说不定还会兴高采烈把库房里的东西都拖出去卖了,然后带着卖得的银钱欢天喜地地去投奔乱党。乱党现在应当很需要银钱,她就这么几口人都要囤很多粮食才够,乱党那么多人定然更需要钱。
迟岚在心里默默腹诽着,实在很想看墨素那张表情寡淡的脸如何欢天喜地。
一时间,她又说不好自己到底讨厌乱党还是不讨厌了。
迟岚是想好了便去做的人。第二日一大早,她便叫陈嬷嬷进书房,提及自己想尽快挖一个足够大的地窖,叫陈嬷嬷去雇人。
陈嬷嬷有些为难:“眼看临近过年了,许多做活的人都已经在回老家路上了,眼下去找人有些难,并且即便找得到,价格也不便宜。要么过了正月再找?”
迟岚不好与她说乱党的事,只说自己还打算把整个房子都改建一下。这房子时间久了,不是这儿塌了就是那儿漏了,老这么缝缝补补的也不是个事。先挖地窖,这样到时候许多东西都可以放到地窖里,再改建地上的房子就容易许多了。这地窖以后还能有许多别的用处。若是等到正月之后,到时候生意忙起来,谁也顾不上这个,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陈嬷嬷仍旧觉得迟岚有些冲动了,但迟岚坚持,她也劝不住,只好应答说马上去找人。
回到房里,她不由得跟丈夫感叹:“迟娘子还是年轻了些,做事有些着急。”
郑叔一贯不爱多想,回她道:“迟娘子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