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寒冬以来最温暖的一天,金乌悬挂高空,堆积在角落的雪也渐渐化了冻,溶出水迹在荒芜杂乱的院内飘开,只是无人清扫。
外头暖洋洋的,屋内却冰冷异常,穿着单薄,浑身灰扑扑的女童只能搂着身旁躯干僵硬,没有一丝暖意的女人取暖。
“韩国夫人家的贺小郎君与贺小女郎进宫拜谒娘娘,要膳房做的透花糍,糖酪樱桃,金丝枣儿,云母汤可有做好?快去催催,娘娘最是喜爱贺小郎君,若晚了一时半刻,可得掀翻了屋顶的闹。”
院外传过宫娥催促的声音,女童听着几样小点的名字,不由咽了口唾沫,划过干涩的喉咙,引来一阵刺痛。
她已经一日一夜未进食了,此刻头晕眼花,只能奄奄靠在女人身上,抱紧女人僵硬的手臂,才能在严寒冬日里感到一丝温暖。
换往常,女人应该早已起来去膳房讨吃的,然后在院内清扫积雪,只是一日一夜前,她从紫宸殿正殿回来后,就在昏睡了,不知何时才能醒。
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自己迟早会饿死在这个院落。
于是女童放开了女人的手臂,瘦削包骨的手掌撑着女人的躯干缓缓起身。
想着方才宫娥说的那几样小点,她忽然有了力气,快速地向院外跑去,翻过门槛时还有些忐忑。
待出了院门,才看见刚刚说话宫娥的裙角在转角处隐去。
她已经前胸贴后背,胃里泛着酸涩,但想着那几样听起来让她口水直流的小点,她愈发有动力,小跑地追着宫娥。
求生的本能激发着潜力。
她躲在廊坊的檐柱后边,见宫娥进了间飘着烟火香气的房间,她很确定,这就是膳房。
以往都是女人来,她在院内等,这次她来,却不知如何向膳房的人讨要吃食,她自记事起就没出过那个小院。
女人说,她出那个小院就会受到伤害——她大腿内两侧就有个指甲盖大小的伤痕,是婴童时期留下的疤。
女人说,与其让娘娘见她生厌,不如见不到,就当没她这个人,才能两厢安好,所以她万万不能出去。
可她再不出去,就要饿死。
她趴在檐柱后边,眼角眯一个缝隙,偷偷看膳房的动静,她听见里头热火朝天的哄闹,这是她有记忆起就没见过的喧嚣。
那房间的温暖诱使她靠近,这时她才觉得有些冷,双肩止不住的瑟瑟。
“你在做什么呢?”
同样幼小的手掌拍拍她单薄的肩,身后的声音温和亲切。
她猛得回头,见是名与自己相貌很相似的女孩,只是女孩比她更高些。
女孩含笑看她,她直觉亲切,于是也大胆抬眸,道:“我饿了。”
“放肆!哪来的小宫娥,竟敢对大娘……”女孩身后的宫娥呵斥。
女孩抬手,那宫娥便小了声音,她拨开女童的掩在面上乱糟糟的散发,从宫娥手中接过一个锦袋,递给她,只是见她相貌,不由惊讶,“你与我生的好相似。”
而后又在宫娥的劝慰制止声中,将自己身上披着的狐皮大氅披到女童身上,抚了抚她的头发,神色爱怜。
宫娥也凑近了去看女童的脸,同样惊呼道:“是耶,竟与大娘生的一模一样。”
女童无暇顾及她们的话,忙不迭拆开锦袋,抓出一把制作精致的乳白色糕子就往嘴里送,狼吞虎咽。
她的胃里得到了满足,喉咙却因干涩,一次咽不下太多而喘不过气。
李端端见状连忙示意宫娥去拿水,她则拍着女童的后背给她顺气,温和道:“慢些吃,还要便还有,不着急。”
宫娥递水过来,她又给女童小口小口喂下,才得到缓解。
“我要回去了,乳娘还昏睡,醒了不见我,会生气。”女童紧紧握着那个锦袋,神色不由警惕,她快速下了檐柱,披着大氅在廊坊上疾跑。
李端端提着裙角追上去,女童左窜右窜,不一会便不见了棕色身影,徒留女孩与宫娥在廊坊四处环顾。
“大娘,找不着便算了,娘娘还催促着大娘去正殿呢。”宫娥扶着气喘吁吁的女孩往正殿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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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炤炤记着去膳房的路,靠着偷膳房的胡饼勉强过了一段时间,只是她也不知过了多久。
躺在地上的女人身上已经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恶臭,她起初将女孩给的氅衣披到女人身上。
李炤炤想,定是睡得太沉太久,所以才会浑身发臭,真是愁人。
于是她将大氅收回,自己取暖,她本想找路过的宫娥帮忙,可宫娥一见她,就快步跑开,哪里还理会她的呼救。
所幸,她已经学会偷偷跟着那些宫娥,到一些她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只是每次时间都不敢太长,否则乳娘要是醒了见不着她,肯定生气。